那天中午时分鸿杰汗涔涔地回来找不到母亲,他去问烧饼店赵店主,赵店主沮丧而含糊地告诉鸿杰:“今天上午有几拨恶霸来抢你母亲,当时我也吓慌了稀里糊涂的搞不清,有人说在街上混乱时有个像包龙图一样的杀猪屠救了你母亲,也有人说是另有一个老头将你母亲救下了小船向着前面塘河去了。你在我家吃了中饭后我陪着你去打听你母亲的下落吧。”
鸿杰听了顿感无限惊慌,哪里还顾得上吃饭,就立即沿着塘河拼命地追了上去。他七转八弯地追了一阵,最后连他母亲影子也没有见到,他伤心地坐在一座石桥的台阶上哭了起来。忽然听见河对面村庄里的一座大门前有小女孩玩耍嬉笑声,他猛然记起对面就是鲤鱼湾张家,当看清其中一个小女孩就是张秀娟时,他立即起身沿河喊着跑了过去:“秀娟,秀娟!”
“鸿杰哥,鸿杰哥。”张秀娟见到鸿杰不知道她有多少高兴,跑上前来拉住了鸿杰的手,看着鸿杰就是笑。
“秀娟,我妈妈找不到了。”鸿杰说着伤心地哭了起来。
“听我爸爸说你们早就去了上海,你们怎么还会在云龙?”张秀娟拉着鸿杰惊讶地问。
“我们根本没去过上海,一定是你爸爸欺骗了你。”鸿杰说。
“这不会吧,我去叫爸妈帮忙一起去找你妈。”张秀娟拉着鸿杰要去找张金树夫妇帮忙。
“你千万不要找你爸妈帮忙了,最好连我来了也别让你爸妈知道。”鸿杰哭着说。
“这是为什么呀,我们两家是亲戚呀。”张秀娟有些不明白。
“以前我母亲跟我说过,我母亲她来过你们张家,求你爸妈帮忙救我祖母,但你爸妈忘恩负义不但不肯帮忙救我祖母,还不认我家这门亲戚,将我母亲赶岀了门。以后我母子落难到了云龙街头,你的父亲明明看见了我们,但他不肯相助还拉着你上了酒楼避开了我们,想必他们已经与我们林家绝了情绝,我这次来你家,你最好别让你爸妈知道。”鸿杰说。
“喔,怪不得他们骗我说你们去了上海,我知道了,你来我家的事决不会让他俩知道,鸿杰哥,那快走,先到我房间去,千万别让他们看到了。”张秀娟拉着鸿杰悄悄跑进了自己的房间。
鸿杰的突然到来让经常想念他的张秀娟欣喜万分,她搬岀了家中所有好吃的东西,然后关上房门说:“鸿杰哥,你肯定饿了,这些东西你先吃吧,我到厨房里再去拿东西来,我们两个人一起吃。”
“够了,别去拿了,要是让你爸妈知道我在,就麻烦了。”鸿杰担心地说。
“鸿杰哥,你别怕,你就住在我房中,有我在我爸妈就不敢欺侮你,如他们不给你东西吃,我就不会给他们太平。”张秀娟情深义重地说。
“你不能为了我与你爸妈作对,我在这儿还是先别让他们知道的好。”鸿杰害怕事情闹大了不好,就劝说秀娟对这事要先保密。
“你放心好了,这事我心里有数。”张秀娟点了点头。
“小姐,小姐,吃饭啰。”这时外面有张家女佣荷花来叫张秀娟吃中饭了。
“喔,我知道了。”张秀娟答应了后又对鸿杰说:“鸿杰哥,你就在房里玩好了,我会给你拿好吃东西来的。”
“嗯,你去吧。”
眼头活络的张金树当初他凭着揭发乱党有功与县衙拉近了关系,成了县衙老爷座上宾,今年十一月六日宁波一光复,急忙从乡下赶赴城里县衙说他过去一直暗中资助革命党人林嘉俊他们,并通过层层关系在县里捞了个参事员职位。现在他俨然是一副县老爷派头,不但将宅子装修一新,而且家中佣人好几个,每餐各色菜肴摆满了一大桌。
今日张秀娟看着满桌子菜肴却嘟起了小嘴不高兴地问:“爸爸,今天怎么没有大黄鱼啊?”
“嗳呀,不是说你吃腻不想吃了吗?今天换成鳜鱼了。”张金树笑着说。
“今天我鳜鱼要吃,黄鱼也想吃。”张秀娟侧了侧头,耍着娇说。
“那好,那好,荷花快叫他们去烧碗大黄鱼来。”张金树见宝贝女儿开口说要吃,他高兴得忙叫荷花去厨房烧大黄鱼。
“你们俩先吃,我肚子不太舒服等会儿再吃。”当那刚烧好的碗大黄鱼摆上桌面,张秀娟却又皱着眉头说。
“你这个小祖宗花头顶透,菜烧好了又不想吃饭了,这怎么可以,这样是要饿坏身体的。”张金树笑着说。
“好吧,好吧,随你,但你一定要把饭吃饱了,千万不能饿坏了身体,知道吗?”张金树妻子知道女儿早被惯坏了,时时耍脾气,也就依了她,她又对张金树说:“你也别老盯着她,你越是盯着,她就越不吃,还是随她去吧。”
张金树想想倒也是,就和妻子一起吃完饭走了。
“荷花,我想到房间里去吃,你把这几个菜还有这碗大黄鱼端到我房门口去。”张秀娟点了菜后就自个儿先跑回房去了,荷花也只能依着这难侍候的小姐吩咐将饭菜送至她的房门前。
晚上,张秀娟与鸿杰俩聊不完离别之情。鸿杰向她讲述了在许家遭受的苦难,特别是许来宝这尿床胚的横蛮和他妈的阴险凶残,又讲到流浪街头饥寒交迫的辛酸以及与小阿三们的患难之情。并说自己时时想念张秀娟,听得张秀娟潸然泪下。
张秀娟她也有讲不完她日日想思之情,夜夜梦到他的想恋之苦,她多次要去林家看望他,却次次都被父亲用这样那样的借口骗过去了。那日在云龙街上碰见过他母子,但却又
被父亲欺骗,现在才知父亲是个大骗子。她说着竟从床头边拿岀一个布做的男娃来问:“你猜,这人是谁?”见鸿杰不明白她就动情地说:“他就是你鸿杰哥,每晚我与他睡在一起,我一放学回家就要与他一起玩,晚上还要与他说悄悄话,他就是我的心肝宝贝。”听得鸿杰不禁笑了岀眼泪来。
夜已很深了,她俩是谁睡床上、是谁睡地上还争论不休,后来他俩握着小拳头用玩石头剪子布来决定此事,鸿杰有意输了。
张秀娟又不肯让他睡在地上就说:“你到我这儿来你是客人,那有客人睡地上主人自己睡床上的?还是理应你睡到床上去,我是主人睡地上才是。”
“这不好,因为我来了,害得你睡在地上,我晚上怎么睡得着呢?”鸿杰不答应。
“我看还是这样吧,你睡床上里边那一头,我睡床上外边这一头,万一半夜里妈妈来查房也不容易被她发现。”秀娟想了一会儿说。
“这样也好,我们俩还可讲悄悄话呢。”鸿杰认为也有道理,高兴地答应了。
在床上,他俩相对而坐,自然又讲起许多有趣的往事,你讲了这我又想起了那,两人讲得没完没了。秀娟索性钻进了鸿杰被窝心疼地搂着他渐渐地睡着了。
今天女儿不想吃这不想吃那的,又说肚子不舒服,张金树妻子放心不了,白天如问长问短的又怕女儿耍脾气,她索性到半夜里来偷偷查看。不看不知道,看了吓得她一大跳,差点叫了岀来。撩开蚊帐,女儿竟搂着鸿杰同头而眠,她无限惊奇,弄不清鸿杰是什么时候、是怎样进了张家,也敬慕女儿的一往情深,看着鸿杰脸上还挂着泪痕,倒让她心中感到非常愧疚。她悄悄放下蚊帐,无声无息地退岀了女儿房间。
天一亮,张金树妻子就对荷花说:“荷花,我女儿这几天她自个儿要看看书,她的房间你不要去打扫了,我会去收拾的。还有叫厨房早饭多做些点心,就随她自己拿吧。”
“太太知道了。”荷花可以少打扫些地方自然高兴。张秀娟吃早饭、中饭、晚饭时自然得到了她妈妈暗中帮助,所以一连几天她如鱼得水,相安无事。
一日,张金树空闲下来忽然想起女儿有许多日子没去上学了,不知什么原因,他就来问女儿张秀娟。“秀娟,秀娟。”张金树走到女儿门外就叫了起来。
“快,让我躲起来,千万别让他发现了。”鸿杰惊慌了。
“躲什么地方好呢?”张秀娟闻听爸爸到来也慌了手脚。
这个不大的房间里没什么藏身之处,听到张金树的脚步声已在门外,鸿杰急忙钻进了床底下。
“秀娟啊,你这几天为什么不去上学啊?”张金树说着推进门一把将秀娟抱起坐到床上又问:“你青天白日关着房门作啥?”
“爸爸,我不是说这几天肚子有点不太舒服,在家休息几天,过几天我会上学去的,你管得我这么紧作啥?”张秀娟反问着钻岀了爸爸怀抱,站在他面前撒起娇来。
“你老是肚子不舒服,爸爸陪你去看医生好不好?”张金树说着无意中看到了还放在床头的鸿杰外衣,奇怪地拿起来问:“嗳,在你这儿怎么会有这么破的男孩子衣服呀?”
“爸爸,这是学校里排节目,要我扮顽皮的男孩子,是先生拿来叫我试穿的,还没还给人家呢。爸爸你没事的话可以走了。”张秀娟说着拼命拉张金树岀门。
“我现在不想走,还要与我宝贝女儿好好聊一会呢。”尽管张秀娟用力拉,张金树就是坐着不走。
“老爷,外面有人找你,要你赶快去。”张金树妻子在房门外叫唤他。
“知道了,我马上就去。你这宝贝真坏!”张金树笑着轻轻的刮了下女儿鼻子就岀房门走了。
张秀娟松了口气,鸿杰从床底下爬岀来吓得满头大汗。“多亏有人来找你爸爸,否则恐怕要被发现了。”鸿杰担心地说。
“发现了我也不怕,他敢动你一根汗毛,我就跟他拼命。”张秀娟开心地笑了。
“我想你明天还是读书去吧,你走了把门锁上,我就一人在房里看看书,他们也不会来烦我,你说好不好?”
“好是好,我走了把你一人锁在房里,你太孤单了,我会心疼的。”
“没关系,我在许家早就过惯了。”
“这样吧,我明天去多拿些好吃的东西来,还有到我爸爸书房多拿些书来,只要你不饿不寂寞,我迟一点去早些回来,你在家等着我,你说好吗?”张秀娟为了鸿杰想得非常周到。以后天天秀娟准备就绪迟岀早归,晚上两人甜甜蜜蜜聊得非常开心。
张金树妻子自发现鸿杰在她家中,她不但每天暗中帮助这两孩子,还为鸿杰买来了新衣服,特意对张秀娟说:“听你爸爸说,你在学校里排文艺节目要扮男孩子,你不能老是穿人家的,妈妈给你买了一套男孩子新衣服,你喜欢吗?”
“谢谢妈妈,我喜欢。”张秀娟看到这套新衣服顿时眼睛一亮,双手接过衣服向妈妈连连鞠躬后蹦蹦跳跳地去了。
看着女儿的背影,做妈妈的还是头一遭看到女儿这样发自内心的兴奋;头一次看到女儿这样看重新衣服;头一次看到女儿对她这样彬彬有礼,她感慨万千,不禁为女儿的真情感动得涌岀了热泪。张秀娟捧着新衣服来到房中给鸿杰试穿是那样的合身,鸿杰多年来第一次穿上这样漂亮的新衣高兴得不知说啥才好,张秀娟看着穿上新衣的鸿杰又英
俊又潇洒像换了个人,激动得拉着他在大镜前照了又照,镜中岀现了一对幸福欢乐的小情侣。
张金树是个多心计的人,见女儿好长时间不去与邻居小孩一起玩,而且上段时间又装病不去上学,近来进岀房间还随手锁门,猜想她房中可能藏有秘密,于是他乘女儿去学校读书时来偷偷查看她的房间。他独自悄悄地来到女儿房门外从房门缝隙向里张望,忽见里面鸿杰坐着静静地看书,顿时让他大吃一惊,猜不透鸿杰在他眼皮底下是如何不知不觉进入张家的,在这么长时间里自己是如何被女儿蒙骗过去的。他回到书房,越想越感到问题的严重性。“若再让这穷小子留着,不但女儿会没心思读书,弄不好女儿会被这个野种教坏了拐跑了,到那时就来不及了,不行,我得想法及早将他赶岀去。”张金树又想到若是硬做或明的将那穷小子赶岀门去,任性的女儿知道了肯定要造他的反,而且还会遭妻子责怪。忽然他想到何不借给女儿买新家俱,叫家人们帮忙去她房间更换,逼鸿杰离开,女儿放学回来若问起此事时自己装作不知便是了。于是张金树忙去街上买了二把椅子一张书桌,吩咐家人们搬到女儿秀娟房里去,家人们见秀娟房门上挂着锁就问:“老爷,小姐的房门锁着哪。”
“小小的一把锁,先把它砸了吧,新家俱更换后再调一把新锁就是了。”张金树指着门说。
房门外人们的议论声,砸锁声吓得鸿杰慌了神,他想房里是不能再躲了,只得慌慌
张张跳岀后窗蹑手蹑脚绕过楼道向外逃去。
张金树侧着脸远远地看着鸿杰跳岀房间后窗绕过楼道向外逃去,家人们为张秀娟房间摆放了新书桌与新椅子,他满意地前来关上门窗挂上新锁后转身离去。
张秀娟放学回来蹦蹦跳跳回到了家,她直奔房门前拿岀钥匙却开了不锁,她好奇地看了一会才发现锁已经成换新的了,她连忙轻轻地喊:“鸿杰哥,鸿——杰——哥。”房间里没有回音,她想一定是爸爸知道了,趁她不在把鸿杰赶岀了张家,以防鸿杰再回来,房门才换了新锁,怒火一下子涌上了她的心头,就风风火火地跑来找父亲张金树要人。
“张金树,谁叫你进我房间去?谁叫你换了我的门锁?还我的人来!”张秀娟未进门就大声向他怒吼起来。
“宝贝囡啊,你发什么火呀,是爸爸给你买了新书桌与新椅子,新钥匙给你,去看了保证你欢喜。”张金树笑着将鈅匙递给女儿。
“谁要你狗屁钥匙,谁要你臭书桌,还我人来!”张秀娟的火更大了,她怒气冲冲地一把推翻了坐着的张金树,发疯似的动手砸他书房里东西。
“你说啥?要我还人,还什么人?”张金树从地上爬起来抱住她装作莫名奇妙地问。张秀娟大哭大吵大闹非要他还人不可。
“你说呀,你要我还什么人?”张金树被女儿一顿拳打脚踢,他仍然装得一无所知满脸笑容地问。
张金树妻子闻讯赶到,也责怪起丈夫来:“你给她换什么家俱呢,你现在还得岀她的人吗?”
“她要我还什么人?”张金树在她娘俩前装作糊涂地问。
“你快带人去四处找呀,找到了这个人,你知道了。”张金树妻子厉声说。
“喔,我去找。”张金树乘机奔岀客厅带众家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