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殿窃窃私语,都是围绕着我一人。
慕容枭那张饱经沧桑,沟壑纵横的脸显得铮亮铮亮的,就像抹了油似的。
倒是和我同一战线的三人,水伊人、月麒、月麟显得波澜不惊。
乍闻那声‘圣女’,心里着实咯噔了一下,但转念一想,他凭什么认定我就是圣女,若他只是试探于我,那我岂能让这老儿如意!
虽然他是慕容清源的父皇,但经过喝毒酒这一回合后,对他,只能用‘老儿’二字。
放眼这殿堂之上,一声‘圣女’引起多少不一的表情,有的怀疑,有的兴奋,有的麻木————
而这声‘圣女’对我也确有功效,把我身体里的十二万分精神都喊了出来。
望着红衣男儿,我反复问道,清源哥哥,你呢?你如何看待‘圣女’,如何看待我?
这殿堂之上,此时,我只想知道他的看法。
凝视着他,我希望在他眼中看见什么?
在看见他眼中那刺眼的惊喜之后,我心中百转千回,难道你也希翼着圣女么?
“还未入睡,怎么慕容老儿你就做起梦来了?”
我如是应对。
此话一出,再起掀起一殿的风雨。
慕容枭不愧是‘老江湖’,只见他端坐在上,眉眼之间欣喜流露,“能解情蛊之人,能喝下毒酒不死之人,这世间还有谁人!”
我暗咒道,这老儿当真是奸诈,那毒酒多半是专为我而设,就算我不挺身而出,也少不了要饮一杯,终也是教那老儿达到目的了。
这样看来,我已输了一局,现在拿老儿一脸笃定,若我不搬回些局势,怕是从此都要面对着那张利欲熏心的老脸,听他口口声声‘圣女’前‘圣女’后地叫着,说不定今天要我几滴血,明天就要我几块肉,更说不定哪天冰雪国打起仗来,还叫我去冲锋陷阵当头兵————
越想越寒颤起来,不能倒,不能倒,要挺住,要挺住!
这样想着,脑子里又清醒了几分。
自那次在玄武镇的客栈内无意间将慕容清厉一拳砸飞之后,我便思索着缘故,再经由在酒楼里醉酒之后,渐渐有了些头绪,发泄有些时候,自己似乎可以集中意念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正如那次史无前例地将小铃子扶上了楼梯,若不是被玄凌的出现给扰乱了心神的话,我那次是能将小铃子扶进房的,那样的话,怕这之后的事要重写一番了。
心随意动,这或许就是圣女真正的本事吧!
我指着水伊人,对慕容枭说道:“你怎么就能断定她的毒解了,说不定她现在活蹦乱跳的,时辰一到,就去见阎王了————”
话还未完,水伊人就一掌呼来,“大过年的,你少触我眉头!”
我只顾着对付慕容枭,竟被她打中。
这女人,要发飚分个时候嘛!
我瞪了她一眼,回头再和你算账!
转身,继续迎战慕容枭。
慕容枭依旧稳坐泰山,“只有圣女之血、下蛊人之血才能解情蛊,而且如若误食他人之血,便会当场暴毙!”
这下我的神经开始隐隐作痛起来,回头又瞪了眼水伊人。
无声地控诉着,‘你怎么不告诉我!’
她竟一脸无辜地缩进她老公——月麒的怀中,‘人家也第一次听说嘛!’
我瞪圆了眼,龇牙咧嘴,‘我不管,换你来!不然就把我的血给吐出来!’
她吐了吐舌头,好似在说,‘有本事你就来呀!’
我又瞪了瞪眼,‘你信不信我打得你吐血!’
她甩了甩头,好似恩赐般地叹了口气,‘唉,好吧,可怜你,要记住我的大恩大德哦!’
我大作呕吐状,‘拜托,大姐,若不是你,我会在这倒霉吗,还大恩大德呢,你也好意思跟我讲恩德!’
水伊人清了清嗓子,这才‘挺身而出’,“额,我说,那个,那个,叫什么的来着——-”
她突然看向月麒,于是他们夫妻间开始搭台唱戏了。
月麒似教孩童念字般说道:“是慕容老儿!”
“哦!”水伊人恍然大悟。
此戏暂告一段落,虽然短暂,却也颇得效益。
慕容枭的笑脸终于破灭,慕容清源眼中再次杀气腾腾,满殿众臣再次群起而攻之————
“大胆!”
“放肆!”
水伊人嗔怒地指着我,说道:“不公平!她也喊慕容老儿了,你们刚才怎么不说她!不公平嘛!”
我恨不得上前掐死这个女人,叫她来斗慕容枭的,她竟跑到了十万八千里,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时,静默许久的月麟竟也跟着胡搅起来,“皇嫂,谁让你不是圣女呢!”
我瞪了他一记,‘你想干什么!’
这个时候说我是圣女,你要反水呀!
月麟对我挤了挤眼,示意我稍安勿躁。
见他如此暗示,我这才发现水伊人同月麒好像是在故意胡搅蛮缠,而一向不擅此道的月麟也跟着参和起来,他们是什么目的呢?
难道是——
我顿时眉开眼笑,这戏三人来唱未免分量不够,不如换作四人同台。
我摆出见钱眼开的猥琐模样,“是呀,谁让你不是圣女呢,哼!你肯定在嫉妒我!哈哈!我竟然是圣女哦!以后要什么就有什么,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说不定还能找几百个美男来整个后宫呢,你就眼巴巴地在一旁看着吧!”
水伊人也不甘示弱地开始‘飚戏’,叉着腰,瞪着眼,俨然不满我的行径,“你得意个什么呀!你以为你真是什么圣女?我呸!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这德性!传说中,情蛊的确是要这么解,可百年来,我是第一个中情蛊的人,实践才能出真知,除了我以外,都没有发言权,说什么误食他人的血就会暴毙,屁话!老子之前蛇血、猪血、鸡血、鸭血、老鼠血、蚊子血——-哪样没试过,这不还活着,所以说你瞎乐个屁呀!不过是给你面子,试试你的血行不行而已,看你得意的,都快不是你了!”
说罢,她捂着嘴,咳嗽不止,摊开手来,掌心一片殷红!
我张大着嘴,不是吧,这个女人也太敬业了,若不是知她先前喝下血后,脸色红润,显然是解了毒的话,这会儿,肯定被她骗了。也不知她是怎么整的,咳了几声,脸色就惨白起来,一副要死之相。
月麒扶住水伊人,很是疼惜,“亲亲宝贝,放心,就算是下黄泉,我也跟你去!”
“哒令!”水伊人一声娇呼地搂着月麒的脖子,双肩颤动不已。
好个生离死别呀!
这女人干杀手简直是屈才了,该去冲击奥斯卡才对,说不定还能拿个影后,为国人争光呢。
而这月麒,不拿个影帝,岂不亏了!
似他们这样的人,总是能教人忘却烦忧。
好像任何事,在他们眼中,都能当成茶余饭后的笑话,一笑而过。
直教我羡慕,如我能这般洒脱的话,该有多好!
殿外,进来时,天还只是微暗,一场兄弟阋墙的好戏结束之后,就只剩下这一地的零乱,夜已渐深,我们如此拖延时间,能等来什么?
经过四人同心协力,慕容枭一脸的笃定总算出现了裂痕。
只见他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似老态龙钟般,直指着我,“你,你,你——你不是——————”
半响,他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颓然跌入椅中,看来打击颇深。
我冷哼了哼,这世道,本就不该抱有过多的希望,如果承受不住失望的话!
慕容清厉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
想到慕容清厉,便在殿堂之上寻他的影子。
突然,惊骇住,这里哪里有他的影子,连绿衣也不见了,倒是哪些历王府的黑衣死士还在,只是各个都被绳索捆住,跪在殿外,等待发落。
而那跪了一地的黑鸦鸦的人中,并没有慕容清厉和绿衣。
慕容清厉已经近于痴呆了,又怎能离开,难道是绿衣将他带走了?
可是,是什么时候,他们不见了的?
难道是慕容枭高呼圣女的时候?
只有那个时候,这里所有的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身上,也只有那个时候她才能得以带走他。
也罢,一个生在这样的人家,注定匍匐于皇权,终日为它杀戮,最后落得个癫狂的下场,一个本是人手中的一枚暗棋,却爱上了敌人,留在这里,注定没有结局,不如归去。
与绿衣总算是相识一场,虽然她总是蒙着面,但我知道那晚的人,是她。
因为她的声音,缥缈而轻扬,当你驻足仔细聆听之时,那声音却依然去了九霄。
历王府并不是随便一个贼子可以进得来的,但外人难以进来,不代表贼就不会出现,家贼总是难防的,在府内轻车熟路又有那种缥缈的声音的人,不做第二人想。
我欠绿衣一份情,既然她离开了,这时,就当是还她的情了。
但愿我不声张,能为她拖延些时间。
“父皇,父皇!”殿内,突然响起慕容清源紧张的声音。
众人目光集聚过去,只见慕容枭突然死灰复燃了,竟大剌剌地咧着嘴,却没有笑出声音来。
他不会也疯了吧?我暗忖着。
“你是圣女,你就是圣女!”他像是发现金子般,又指着我大叫起来。
疯了,这人果然是疯了!
“你没死,你没死,你喝了毒酒没有死,差点被你蒙混过去,你就是圣女!”
看来他是真的死灰复燃了。
这么快就抓到了浮木,不过,火能燃,也能熄,浮木能浮,也能沉。
“你说那毒酒么,哈哈,你怎么知道我真的喝了,我根本就没有喝下去,不过是趁你们不注意地时候,倒进袖子里罢了,不信,你们看!”
我拎起衣袖,教他们看。
怕他们不相信,还特地把袖子拧了拧,硬挤出一滴白亮亮的酒给他们看。
慕容枭突然瞠大了眼,看着我。
我笑得好不得意。多亏我喝酒之时,耍了个心眼,一边喝一边漏,虽然冰冷的酒灌脖子的滋味不好受,但本着能偷减多少是多少的原则,最后一口并没咽下去,而是擦嘴的时候就顺便吐在袖子上了,现在,这袖子就派上了用场了。
这时水伊人用手拐了我一下,凑到耳边,低声问道:“你真没喝呀,我说呢,难怪你站到现在也没倒下。”
我‘嘿嘿’几声,笑了笑,“当然喝了,只是大部分都喝到衣服上了。”
不然哪能做到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呢,不这样,慕容枭哪能上当?
在那滴白亮亮的酒滴滴落在众人眼前的时候,慕容枭已然心死了大半,但却不像先前那般深受打击,只见他低着头,手撑在扶手上,按着太阳穴,突然手一拍,一声惊响,“把他们拖出去,同殿外叛贼一同斩了!”
没有价值的,就该丢弃,这似乎是慕容枭一生都恪守的原则。
我们四人你看我,我看你,然后月麒两手一摊,摇了摇头。
我吁了口气,耷拉着脑袋,看来还得继续唱戏,时辰还没到。
只是这下,要出什么花招才能将众人的注意力再次吸引过来,才能拖延时间呢?
难道还要搬出圣女?
抬头的瞬间,突然发现那三人竟一致地看着我,尤其是水伊人,她笑得很是奸诈,月麒同她不愧是夫妻,表情也如出一辙,而月麟则一脸若有所思地盯着我。
水伊人一个劲儿地向我努努嘴,示意我快些。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刚才是否认,现在若要在将时间拖延的话,只有承认了。
这世道,最惨的,不是被朋友出卖,而是卖了一次又一次,还次次是心甘情愿的。
“还不拖出去!”慕容枭是来真的了。
“慢!”
一个‘慢’字,竟同三张嘴中喊出。
一个是我。
一个是慕容清源,我别开眼去,不去看他,不管它对我,是青梅竹马之情,还是爱情,此时他身边伴着他的人,是个活生生的存在,再多的情,也敌不过现实。
而另一个声音,是女的,但不知道是谁。
我四处张望地找寻那第三个声音,是谁?
“西门亦轻,不能杀!”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顺着声音,忙朝慕容枭看去,不知是不是我眼花了,觉得慕容枭在笑,是似有似无的笑。
那声音就是从他那方向传出的。
是谁?
这个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见过的?
可是,是哪里呢?
慕容枭的宝座后,一直立着一扇三折的画着翠绿山水的屏风,在众人的找寻的目光中,白衣女子,蒙着黑纱,轻移莲步,赫然出现。
呼吸突然之间停止,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是她!林懿朵!
身形与梦中所见相仿,却,两鬓微染风霜。
“为何不能杀,朕可没忘记你信中所说,活捉西门亦轻,杀之。”
慕容枭的语气突然间很是咄咄逼人,直朝林懿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