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入秋,等我拖着行李箱走进学校的时候,已能感到丝丝凉意。
学校不太大,但设备一应俱全,教室的走廊两边挂满了学生的画作,教室分为素描室、水彩室、时装画室、理论室、打版室以及工艺室,路过几间教室,从窗户里看过去大多是些学生围着石膏像画着素描,只能听到唰唰的笔触声,艺术气息扑面而来。
晚上躺在上铺上,一天奔波的劳累此刻都聚集在快要睁不开的眼皮上。总算,我是入学了,即使没能复读,没能上正规的大学,但总算我还是入学了。
学校课程虽然紧凑,但总归不是高中那般水生火热,老师每天授课,但剩下的时间都是自己的,只要每天能把作业完成,我还是有大把时间的。我总是会提前别人好多完成我的画作,本着一点小聪明以及天赋。我从小就爱画画,现在学的这些基础的几何体还是难不倒我的。我早早离校,为的是打零工不要迟到。
学校附近有一家港式茶餐厅,环境优雅,气氛温馨,舒适又安静,很适合我。
店长是个30左右的美女,既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又带点少妇的妩媚,尤其工作时候的干练确实是个有魅力的大美人。她人虽严格,但很善良,起码对我就很好,她姓余,单名“洁”字,我叫她余姐。她答应我每周工作满时就好的条件,所以我每天的上班点都不一定,但是我尽量做到不迟到,这样就不会让余姐为难,而我也不至于下班太晚而错过了宵禁。
某日晌午,又是周末,学校里的人大多结伴去离校更远的地方玩,所以今天的客人不是特别多,没几张熟悉的面孔。只偶尔看到一位长发飘飘的女子总爱坐在一处,每次点一杯咖啡,也不喝只是看书。我没接待过她,没看清长相,但是这个美丽的倩影绝对符合那种“背后看了想犯罪”这一说吧。也是,绝对是个美女,要不然店里的那几个男店员怎么会一见着她进来就争着抢着要去招待她呢?
就在我出神的这一茬,一个响亮又熟悉的声音响起:“你好,给我两杯卡布奇诺。”我抬头一看,这不是我的初中同学吗,我惊讶的看着她,她也看着我,于是我们同时说出对方的名字:“孟瑶瑶”,“江多安”。她几乎激动地快要跳起来。
初中过后,我们再无联系,我们同岁,又是发小,当年她在我隔壁班,我们总是在一起吃午饭,一起解决数学问题,她也是只差了那么点就可以进重点高中,但是就是差了那么点,上了本该我们一起进的学校,好在现在也上了二本,现在正在这座城市上大学,我也从她那里得知以前的初中好友大多已经进了大学,我总是忍不住在想,如果当初不是姑姑的建议,现在的我不论怎样也是和他们一样名正言顺的进入了大学。想到隔壁班,那自然少不了隔壁班的男生了。我们聊了两句,我也简单说了自己的情况,并互留了电话号码和QQ。我们那里是个落后的破村子,初中的时候还没哪个同学有手机,除了那几个喜欢翻墙去网吧的调皮捣蛋的同学,甚至没有几个人有QQ号,和所有的初中同学失联也是必然的。
晚上回校后躺在床上,我加了瑶瑶的QQ,她说我们竟然这么有缘在同一所城市,将来出来见面的机会就多了,我表示认可。我开始翻看她的每一条说说,我似乎在寻找着谁的踪影。没翻多少条,就在一条给她点赞的说说里发现了他的踪迹。
一个名叫“修长的竹竿”的名字进入我的眼里,我有点怀疑却控制不住点了进去,的确是他。他空间的照片里多是一些花花草草,偶尔发几张自己纯真无公害的微笑,看得人简直如沐春风,同时引得底下评论区里一片迷妹发射爱心桃花眼。他就是那个隔壁班的男孩子,修泽。
初中毕业,他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在当年我校为数不多的考上重点高中的孩子里他算是最有魅力的一个,按现在的话说,当年他可是有着“大众情人”的潜质啊。在我的印象里,他总是干干净净,修长的手指,纤瘦的高个儿,外加一件白色的T恤或是一件白衬衫,他有一头棕色的微卷的头发,尽管同班男生总是取笑他“黄毛”,他也总是温和有礼的笑着。长此以往,大家看不到他气急败坏的样子,也就觉得没趣,取了个更亲切的名字:“小泽”。
小泽是另一个村的孩子,独生子,家庭条件优渥。我当年最受不了家庭条件优渥的孩子还是独身子,因为像我这么穷的家庭里父母还要了二孩,这么一对比简直相形见绌,我的自尊受不了。天知道他的父母得多明智才只养了一个孩子。他本可以在县城里读书的,但听说他家里还有爷爷奶奶,他不想劳烦老年人去县城里给他伴读什么的,看来还是个孝顺的孩子啊。
我为什么知道这些,作为当年那个热心肠又超级八卦的我来说,这种风云人物是绝对要打探一些小道消息来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的。想想当年的我真的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啊。
看他的网名,真的觉得他依然是个单纯无心机的阳光灿烂大男孩啊。因为这么好猜。
继续看着他的说说,有一条真的戳中我的泪点,尽管我好像对任何事都波澜不惊了。“感谢大家在这种天气里还来参加我的宴会,本以为这么糟糕的天气里不会有人来的,可是你们都来了,我好开心。”并附上几张照片,照片里有男有女,吃喝玩乐,真是热闹,评论区里有人叫他小泽,有人叫他小泽哥,看来他也成为学长了,他有了那么多的好兄弟,有了那么多崇拜他的学弟学妹,他还是那样受欢迎。我居然看完了每一条评论,才知道这个宴会是恭祝他顺利考进北大。他马上就是大学生了,他要去北京了,我们越来越远了。
宴会那天,就是刮台风的那天。就是那个我被雨水淋得狼狈不堪然后又被表姐嫌弃留下一串串湿脚印的那天。这种对比,让我瞬间觉得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其实每个人何尝不是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呢,看看周围嘻嘻笑笑的姑娘,都让我觉得我们距离遥远,即使在同一间寝室,也感觉永远不能成为知心朋友,因为没人能对我的生活感同身受,她们当中或是同班同学里就算没谁是像筱寒那样的富家女,至少也都是花着爸妈的钱安安稳稳过日子的花季少年,他们从来不知愁滋味,从来不用担心经济来源,好在我从高中开始便习惯了这种距离感了,我高一就借钱上学了,即使后来因为成绩不好姑姑没再“资助”我,那几年我也一样生活在刀刃上,因为父母每每恶言相向让我在高中三年里常常失眠几乎奔溃。现在的我即使嘴上不说,也感觉自己似乎已经体味人生百态了。
那晚回去后我又失眠了,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那晚我还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又回到了初中,梦到自己经过小泽班级的时候假装和同学说话实际是用余光瞥一眼端坐在那里写着什么的小泽,他一如既往的穿着白色上衣,在那个夏天的午后明亮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