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背后,森森的阴风也不知道吹了几世几纪,只吹得是愁云惨淡雾霭凄迷。
这儿就是人说人怕鬼提鬼惊的万恶之地,却也是阴间的四大圣地之一。
如此凄凉险恶的环境让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圣”在什么地方。
阴山脚下,几股如墨的黑水从洞窟中汩汩流出,在山前汇成一条小河。这河就是阴间有名的黑水河,也是有着“芦花浮不起,鹅毛定底沉”之说且又巨毒无比的弱水之源。
在这险山恶水的旁边,却依山傍水地座落着一座篱笆院。
院內曲径通幽篁竹婆娑,几间素雅的禅房掩映在竹影横斜里。
禅房前一汪比墨还黑的池水中央,奕奕地挺立着一朵如簸箕般大小的怒放的黑莲。
这时候,禅房正中一座较大的禅堂内,一位身着蟒袍玉带头戴冕旒王冠的大鬼正和他对面一位坐在蒲团上低眉垂目的老和尚说话。
这位头戴王冠的大鬼就是传说中的阴间的统帅——阎王爷。
他对面蒲团上的那位老和尚则是发誓要渡尽阴间一切怨魂恶鬼的地藏王菩萨。
这两个大佬在这儿已经淡论老半天了。
“原本禁固在铁丘坟中的连山和归藏,这段时间老是在不停地折腾,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高低冲破禁固,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就连巡天宝鉴都查不出一点儿蛛丝马迹。而我让黑白无常请回来的主儿,现在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这些事上师可看得出一些端倪?”
“连山和归藏的事情,那是该来的挡不住该去的留不住,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大王不必过多地去伤神。而你让黑白二帅请来的人现在在老衲这儿。”
“噢?”阎王显得很是吃惊,“怎么会在上师这儿?”
地藏王就把肖礼和黑无常走散后的经历向阎王讲述了一遍。
“那人已经魂飞魄散了?”知道了结果后阎王不但更加震惊,而且显得很焦急,“我这次可造了大业了。连山和归藏的事不但没有解决,还牵连了无辜,这可怎么办呢?”
“大王不要着急,刚才连山和归藏的问题我已经说过了,你请来的那人也并没有真的魂飞魄散。大王请随老衲来。”地藏王边说边从蒲团上站起来,领着阎王向外走去。
阴间的两个大佬一前一后相跟着来到了禅房外。
地藏王领着阎王径直走到黑水池边。
看到两者到来,池中那朵无比硕大的黑莲似乎在轻轻的摇曳。
地藏王对着黑莲拱了拱手,嘴里不知念叨了一句什么,只见那黑莲下原本平静的水面一阵波动,黑水涌立起来似乎要把这朵黑莲淹没。
硕大的黑莲上出现了一抹淡淡的黑雾。
随着黑水涌动的强烈,黑莲上的雾气也越来越浓。
这些黑雾慢慢地在莲心凝成了一颗鸡蛋般大小的乌珠。那珠子看起来似液非液似气非气,滴溜溜在莲心旋转。
地藏王招了招手,那颗乌珠径直飞到了他的手中。
地藏王掬着乌珠,小心翼翼地把它捧到阎王面前。阎王接过来也把它掬在手心里,神思注入进去探查。
乌珠内没有一丝的魂力波动,空旷静寂得如同原始洪荒,。
“这是魂魄吗?里面怎么没有丝毫的魂力波动?”阎王问。
“是的,只不过是被滤魂了。他的原魂现在还没被唤醒,所以感觉不到魂力的波动。”
“被滤了魂?那他还阳之后会不会要失忆?”
“不会。而且这种情况下的魂魄也是不能还阳你。”
“不能还阳?”听了这话阎王显得很焦急,“这人的阳寿还未尽呢。我让黑白无常把他请过来,不过是想借他之身来整合连山和归藏的,谁知现在弄成了这个样子!”
“这也许是天意吧。”地藏王老气横秋地说。
这个大佬,老是把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归结为天意。
“即使是天意,其中也有我失职的成分在里面。”阎王边说边拿眼角的余光扫向地藏王,见他无动于衷又接着说,“况且这也不是一个一般的魂魄,也是在天籍录上留了名的。这种情况上头会无动于衷?”
地藏王低眉垂目像入定了一般。
“上师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吗?”看地藏王久不言语,阎王又问。
“既然这样了,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有让他速去转世。至于他的遭遇,我都已经说是天意了,想上头也不会过于深究。”
“上头要是查问起来,还请上师多周旋。”
“大王太过小心了。不过,大王的这种认真办事的态度当真是令人敬佩。如果上头真的怪罪起来,到时老衲自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多谢上师”听了这话,阎王好像才有点放心了,“我虽然执掌着万物的生死轮回,但也只是在执行上天的命会,却没有生杀予夺的权利。况且,我也不会做草菅人命或者蝇营狗苟的事情,都是照章办事。上天赋予的每个生命都有他存在的理由和权力,我们都是应该敬畏的。现在,阳世间有一些媒体把我宣传成既猥琐又奸诈的反面人物,这已经很严重地损毁了我的形象。”
“那有可能和你的身份有关吧。人们本来就畏惧死亡,而你又是专管这些的。他们对你不太感冒,以老衲看其间爱屋及乌的成分很大。”
“死亡只是一种自然规律,并不是我的错。”
“可是阳间的人都不这样认为。阳间不是有‘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的说法吗?在他们的意识中认为他们的死亡就是你一手造成的。其实,大王也大不必生这种无谓的烦恼。就像老衲,自从发下宏誓大愿之后,在这万恶之地已算不清呆了几世几纪了,可誓愿总不得完成。一些人即使做了鬼,心中的邪恶之念也不会消除。也不知老衲当年发下的誓愿何时能实现。”
地藏王的眼中是无尽的忧虑,不知是在忧虑自己还是在忧虑天下的苍生。
片刻后他又幽幽地道:“做大事就得有忍辱负重,不怕误解的心理素质。”
听了地藏王的话,阎王无奈地笑了笑。
他朝手中的乌珠瞅了一眼,说:“眼下这个人的事情如何解决?”
“就让他去轮回转世呗”
“也只有这样了。那好,你刚才不是说他现在只是个原魂,还没有被唤醒吗,我就先把他唤醒让他回魂吧。”说完,阎王手心中发出一片蒙蒙的白光,很快笼住了手中的乌珠。
乌珠在白光中腾跃,黑芯白芒看上去像一颗鸡蛋。
这时,乌珠中原本如洪荒般空寂的空间里,如同沐浴在春雨中的大地:冰河解冻了,小草发芽了,昆虫出土了,小鸟奏乐了……难以描述又无以名状的纷繁芜杂的物质迅速填充着这个空间。
慢慢的,肖礼觉得自己似乎又有了知觉。
他弄不清楚自己到底身在何处,感觉自己现在就好像在无尽的宇宙空间中飘荡。周围茫茫一片,哪儿都看不见东西,也找不到落脚点。而他更是连自己的一点儿形体也看不到,只觉得自己就是这无尽空旷中的一种意识,有质无形。
“这是哪里?我不是在一个佛龛中被混沌之气磨得魂飞魄散了吗?难道这就是魂飞魄散之后的终结处?按常理说魂飞魄散之后应该什么都不存在了,可我怎么还会有思想?”
眼下的这种情况任肖礼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结果来。何况他现在连形体都没有,更别说有脑袋了!
他就这样在这如梦似幻又无际无涯的虚空中漂荡。
飘呀飘,飘荡了不知多久,肖礼发现在这原本无际又无物的空间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银白色的斑点。
他的意识向那斑点靠近。到了近前,发现那是一个形状如鸡蛋般的东西,外面有一层银白色闪着荧光的柔软的膜壳包被着。
这东西静静地悬浮在这个空间中。
肖礼更迷糊了,他不敢靠近,只在一旁观察。
好久,那个银白色的卵也没有一点儿动静。不过,它似乎在慢慢散发出一股引力,吸引着肖礼的意识向它靠近。
实际上肖礼的意识也真的在向它靠近,现在已经接触到那闪着荧光的膜壳了。
膜壳既柔软又光滑,像婴儿的肌肤。
肖礼感觉自己的意识在包容这颗卵,并慢慢地穿过膜壳向里面渗透。
阎王在用唤魂术唤醒肖礼的魂魄,肖礼的魂魄也正在归位。
整个过程现在已经接近了尾声。
突然,一点亮光穿过阴山下重重的凄风惨雾,极速飞来,一闪就没入阎王手里的乌珠中。
“人魂!”阎王看到没入乌珠中的亮光后惊呼。
“小心”
就在阎王一错愕间,旁边的地藏王一声大喝。他的这一声“狮子吼”震得阴山颤动,雾散风歇。
真看不出来瘦筋八两的地藏王竟有如此强悍的能量。
阎王一闪眼,发现面前一团如箩筐般大小的黑雾正向他手中的乌珠裹卷过来。他忙抬手转身滴溜一个瞬移,堪堪躲开了黑雾的裹卷。
那黑雾却如影随形,转眼间又欺近阎王身前,目标仍是他手中的乌珠。
阎王几次躲闪之后,仍是避不开黑雾的追踪。
眼看那黑雾就要追上阎王,而阎王对肖礼魂魄的唤醒也就在要完成的紧要关头,根本腾不出手来反击,因此只能一味地躲闪。
一旁的地藏王口中念念有词,双手合十,食指屈曲相对,中指拈连结出一个法印。一个青色光环自法印中生成,冉冉向那正追逐得阎王躲闪不过的黑雾飞去。
别看那光环飞行的速度不快,那团黑雾却似乎对它很是忌惮,见它飞来,早早地做好了躲避的准备,追逐阎王的速度就慢了很多。
那光环好像有循形定位的能力,无论那黑雾怎样躲闪,二者之间的距离仍是越来越近。看情形,不久光环就要套住那团黑雾。
那黑雾眼看光环即将临身,也又加紧了对阎王的追击,飘忽之间裹卷住了阎王的双手。
阎王双手中光影急闪,冲击得黑雾扭曲变形。
可那黑雾就像牛皮糖,只要粘上了就别想着甩脱。
黑雾和阎王之间展开了一场乌珠争夺战。
那黑雾似乎有极强的腐蚀性,片刻间消融掉了阎王的双手,把乌珠从阎王手中掳掠走了。而那青色光环也正在此时套住了黑雾,把他束缚在环内。
地藏王口中的咒语这时也念得如爆豆般的急迫。
那光环套住黑雾之后迅速收缩,越收越小。
黑雾在光环的束缚下也在发生形变,慢慢地变形成了一个矮小的浑身上下漆黑如墨染般的光头小和尚。
小和尚的双手中捧着那颗从阎王手中抢来的乌珠。
光环仍在收缩,环内黑雾幻化成的小和尚也跟着收缩。
那光环如捕到猎物的蛇,绝不给猎物半分喘息的机会。
小和尚似已不堪束缚,呲牙咧嘴的脸上的神态都扭曲了。
一旁原本被黑雾噬去双手的阎王,此刻已又生出一双手来。他见此情形,双手一搓如流星般朝光环扑去,刚生出的一双手在他一搓之下由原来的有形实质变得虚幻朦胧,如烟似雾又阴气森森。
这可是阎王绝少使用的能把生魂硬生生从活体中攫走的拘魂手。
光环中的小和尚已经感觉到扑近的阎王双手上发出的丝丝阴气,但他似乎对此并不畏惧,而仍是极力胀大身躯,努力与束缚在身上的光环相抗。
光环被他撑得咔吧作响,似乎就要崩碎。
阎王的拘魂手带着刺骨的阴风笼罩住了光环及其中的一切。
突然,光环中正努力胀大身体与光环相抗的乌黑小和尚又成了一团黑雾,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哧溜”一下钻进了从阎王手里抢来的乌珠中,那速度真是电光石火一般,连原本束缚在他身上的光环都没来得及收缩。
阎王的拘魂手一把把光环和乌珠抓了个正着。
那乌珠禁不住阎王的拘魂手和光环收缩的双重打击,咔嚓几声裂成了碎片。碎片脱落,里面露出一个闪着银光的卵形物。
这就是被阎王唤醒了的肖礼的原魂。
一边的地藏王这时候收了发印,口中的咒语也停止了念诵,拖啦拖啦地走过来,光亮的脑袋上挂着一圈细密的汗珠。
随着地藏王法印和咒语的收起,那青色光环也消失不见了。
肖礼的泛着银光的卵形原魂静静地躺在阎王的手中。
“天意呀天意。”地藏王走过来,抹了把汗说。
“这是怎么回事?刚才的黑雾是何方神圣,竟然敢在上师的家门口逞凶?”阎王问。
“那黑雾就是万恶池中我们刚才看到的黑莲,他本是佛祖在雪山之巅修炼得道之后蜕出来的恶根。佛祖经万年熔煅也没有把他炼化,最后只好把他幻化成一朵黑莲,在老衲进入地狱时交给老衲用来镇领万恶池。佛祖在交给我黑莲的同时,还传了老衲一个镇魔法印,就是为了防止他日后起变。那黑莲在这万恶池中已经安安静静地呆了万年之久了,之前他也并没有什么不妥的表现,想不到今天突然闹起事来,而且竟然已经强悍到连镇魔印都不能奈他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