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上面,肖礼紧缀着杜宇向下爬。感觉爬了老半天,也不知道爬了多远而悬崖仍没有到底的迹象。
肖礼感觉手下的峭壁越来越烫,魂体挨着山崖就像贴在了烧红的鏊子底上。正当他几乎忍受不了的时候,原本静静地悬在气海中的元丹活泼泼地转动起来,立刻,一股清凉的气体包裹了他的魂体,身外的燥热感荡然无存。
约莫又向下爬行了有一顿饭的工夫,肖礼终于模摸糊糊地望见了崖底。
又爬了一会儿,肖礼和杜宇两鬼终于到了崖底。
肖礼发现崖下满是破碎的灰白色的石头,看上去好像经过大火焚烧后的样子。而这儿的环境却一改在上面望见的茫茫景象,变得更加清明澄澈,比外面明亮了许多。
站在崖下往远处望,由近及远地势是越来越低,而且目极之处好像有水光在闪耀。
“这是什么地方?”肖礼问。
这个问题他一路上已经问了多次,杜宇都没有正面回答他。这次他如果再不说,肖礼就不打算跟他往前走了。他觉得自己的这个鬼伴儿行为似乎有点儿神神秘秘的,让人捉摸不透。
“这地方名叫虞渊,是给阴间带来光明的地方。也是阴间的四大圣地之一。”杜宇望着烟波浩渺的远处说。
“阴间的四大圣地?”肖礼喃喃地说,“阴间的四大圣地都是哪儿?”
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离开阴间,此后在这里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因此,只要有能了解阴间的机会,肖礼是从不放过。
“这儿是一处,另外三处是地藏王居住的阴山,阎罗王居住的森罗殿和专供轮回转世的轮回谷。”杜宇向悬崖上面望了一眼,又说,“别在这儿磨蹭了,快走吧。”
说完,他伸手拉起肖礼向水光闪耀的地方跑去。
一片烟波浩渺极目无尽的水域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清澈明净的水面散发出莹莹的光芒。
“这水真干净”望着面前水晶般纯净的水面,肖礼禁不住开口赞叹,“就是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蜮蛟?”
“没有”杜宇很肯定地说。
“那接下来干什么呢?”
“到水里去,我们要找的东西就在这水里边。”杜宇说完朝来路望了一眼,肖礼也跟着望了一眼。他看到远处影影绰绰有些鬼影朝这边奔来。
“到水里面行吗?”
说真的,肖礼在阴间还真没有涉过水。
之前虽见过碧落河,却没有下去。再看面前这片水域,一望无垠烟波浩渺的,也不知道到底有多深。自己在阳间的水性都不怎么样,更何况在这自己一点儿都不熟悉的阴间?
可他心里想的还没有说出来,杜宇却已经跳进了水里,没有发出一丝儿水声,也没有激起半点儿浪花。
肖礼一边惊叹杜宇的水性一边也只好跟着往水里跳。因为他看见远处跑过来的那些鬼影已经越来越近了,他担心那里面有严监生或者他的手下。他并不知道自己现在阴帅的能力可是和黑白无常一个级别,这能力在阴间那也是相当的不一般,除了阎王爷这一级别的,谁还敢惹他。即使严监生知道杜宇跟他在一起,现在也不敢过来追他们。
当肖礼跳进水里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情况竟和杜宇跳水时的情形一样儿一样儿的。看来阳间的一些关于阴间的说法也并不是空穴来风瞎编乱造的。
就在他一愣神的功夫,原本就在眼前的杜宇已经消失了踪影。肖礼忙四下里寻找,隐约望见前面老远的水里有个身影在晃动——原来杜宇潜到水里去了。肖礼连忙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水性怎样,可不敢大意。
这样走出不多远,水深就已经及腰了。
又走了没几步,肖礼只觉得脚下一空,还没有来得及等他挣扎,就已经沉入了水里。他心里一阵恐慌,可惊恐之余,却发现沉入水里和在岸上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感觉身体更加的轻巧。在水中翻转腾挪的诸般动作犹如腾云驾雾,感觉相当的爽。
这情形让他忆起了在阳间晚上睡觉时做梦的景象。梦中常在水里捉鱼呀,戏水呀……突然一下子掉进深水中,心中一阵无比的恐慌之后,却发现如同在陆地上一样,尽管水已经没了顶却仍然可以自由呼吸,自由徜徉。感觉甚至比在陆地上还轻巧。
有人说这种情形是人在母腹中的时候的境况在人头脑中的呈现。那时,人在母腹中虽说还没有记忆,但经历就如烙印,已经深深地印在了你的身体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以一种我们无法预知的方式出现。
肖礼虽然对此没有做过研究,但以他几十年从医的经验,他认为这些说法也有其一定的存在依据。
肖礼心里想着,脚下却一点儿也不敢停留,因为此时前面的杜宇都快游得没了踪影。
肖礼觉得越往前游水越深,可水中光线却反而越亮。在水中就像在碧清澄澈没有一丝杂质的水晶中。
这情形让他心中很纳闷:水中的光线怎么比外面的还要亮?
其时,因为有清正归元功护体,肖礼没有感觉到周围水温的变化,岂不知这时他周围的水温已经热得能煮熟鸡蛋了。
就这样在水中不知游了有多久,也不知游了有多远,原本平坦的水底赫然出现了一条绵延无尽的大峡谷。
两座突兀高大的山峰就像守卫山谷的两尊大神似的耸立在谷口两边。一片柔和的光幕笼罩着两山之间的谷口,就像给山谷装上了一扇大门。
杜宇此刻就停在光幕外不远的地方,他不停地向里面张望。等肖礼走到他面前,他指着山谷用一种无限向往的语气对他说:“这儿就是钟馗成就鬼王之处。”
肖礼顺着他指的方向向里望,除了一条无尽的山谷之外,什么特别之处也没有看到。
“咱们要进去吗?”肖礼问。
“嗯”
“怎么进去呀?”
“直接穿过这层光幕就可以了。这光幕后面一定是一处充满神奇和力量的世界。我们就要成为钟馗第二了,看到时候还有那只鸟敢欺负我。”杜宇的话里透着一种煽动和狂妄,似乎他已经成就了。
“真的假的?刚才跑得比兔子还快,现在怎么不走了。这光幕不是说穿过去就行了吗,怎么现在站在这儿磨叽,别是有其他的吧?″肖礼望着面前的光幕,心里想。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心里已经开始对杜宇有了一些别的想法。因此,听了杜宇极具骟动力的话后,肖礼也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仍然望着面前如绸缎般的光幕出神。
杜宇看了看站在自己旁边表现得无动于衷的肖礼,似乎意识到了点什么。他凑近了肖礼说:“咱们这就进去吧?”边说边又向肖礼跟前凑,同时脸上满是焦急的神情并不住地往他们来的方向张望,“那边追来的别是严监生他们一伙?″
肖礼听了杜宇的话,也忙往他们刚才过来的方向望。果然发现那边有一些鬼影如箭矢般向他们这边游过来,他心里不由一惊。
正当他一错愕间,一股如狂飚般的大力卷起他的魂体直向面前的光幕甩去。
当他弄明白这是杜宇在捣鬼时,他的魂体已经被那光幕彻头彻尾地给包裹住了。
那光幕触碰上去感觉柔软光滑如丝绸一般,却又像蛛丝一般粘连柔韧,处在其中不但使不出半点气力,就连动弹一下都十分困难。
丝滑的光幕包裹住肖礼的魂体疾速向旁边一座山顶退去。
山顶上静置着一座佛龛。转瞬间肖礼的魂体已处于这座佛龛之中,那光幕重又恢复了原样。
这其间不过如电光石火般短暂,而杜宇就抓住这短暂的瞬间,如脱兔似的冲过了光幕落下的空隙向谷内疾驰而去。
这时从远处如飞般冲过来的几个鬼魂也恰好赶到,他们紧缀着杜宇向谷内冲去。可是,终究光幕往返的时间间隙太过短暂,其中两个速度稍慢一点儿的鬼魂也被光幕裹卷进了山顶的佛龛中。
这两个鬼是一老一少。
老的穿着解放前破落户们常穿的那种灰棉布长袍,颌下留着一簇花白的山羊胡子。年少的身材魁梧,上身穿着件白棉布坎肩,头上系条白羊肚手巾。
肖礼发现,自进入佛龛,这一老一少俩鬼都紧闭着双眼,浑身不住地颤抖如同筛糠。
看到这种情形,肖礼忍不住问道:“你们两个为何不住地发抖?″
那年老的鬼魂这时候睁开眼望着肖礼,那眼神好像在看一段呆木头。
肖礼心中好生奇怪。
“你……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嘲笑我们?″老鬼似乎有点儿生气,颤抖着声音说,“要说你是个棒槌,那又为何会到这儿来?要说你在嘲笑我们,你也都一大把年纪了。″随着说话的动作,他颌下那簇山羊胡子也在不住地上下抖动。
“你这话什么意思?″肖礼不解地问。
“我们马上就要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了。清楚了吧,老糊涂虫。“一旁的年轻鬼魂突然歇斯底里地朝肖礼大吼一声,那吼声听上去简直就是生命终结前的最后一声哀嚎。
肖礼吃了一吓,却仍然是一脸的茫然。
年老的鬼见肖礼仍是不解,又说:“这座佛龛及谷口的光幕是地藏王菩萨专门设在虞渊入口处,阻止外来鬼魂进入虞渊的屏障。谁要是硬闯虞渊被光幕卷入佛龛中,一时三刻就会被这里面的混沌之气磨碎而魂飞魄散。”
老鬼的话音未落,佛龛似乎轻微抖动了一下,里面随之吹起一股微风——混沌之气生发了。
一老一少两鬼抖得更历害。
“你们来这儿之前应该知道结果的呀?″尽管身体不能移动,肖礼仍然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一旁的两个鬼都用极恶毒的眼神盯着他。特别是那个年轻的,看那情形如果要是能自由活动的话,他肯定会过来把肖礼狠揍一顿。
佛龛中的混沌之气越来越强:微风变成了劲风。那俩鬼现在都闭眼缄口神态凝重,似在努力与劲风相抗。
肖礼此刻也感觉到龛中的混沌之气如锉刀般锉磨着他的魂体,不过并没有蚀魂链那种给魂体带来无尽痛楚的感觉。这让他想起了一句话:温水煮青蛙。让你在有知有觉中消失,这种对精神的折磨是大慈大悲的地藏王菩萨的手法吗?
佛龛内的混沌之气在不断增强,已经形成了小龙卷在龛内冲腾激荡。
老少俩鬼仍在努力地与混沌之气相抗,他们脸上的神色已由凝重变成了狰狞。
肖礼发现他们的魂体似乎渐渐变得暗淡稀薄起来——他却没有发现自己的魂体也在发生着同样的变化。
佛龛内的混沌之气此时已如飞速旋转的砂轮,强劲也研磨着龛内三鬼的魂体。
他们的魂体在变淡,在消失。
这时,肖礼的魂体上自内而外透出一团绿色光芒,绿光形成一个光壳把他的魂体包裹了起来——清正归元功及时地对他进行保护。
旁边闭着眼睛神态狰狞的两鬼此时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约而同地睁开了眼。当他们看到了肖礼的情形后,异口同声地惊呼:“阴帅“。之后,更是都努力地挣扎着想往肖礼的跟前靠。无奈,佛龛中的禁制太过强大,无论他们如何努力也移动不了分毫。
两鬼已经变得有些模糊的脸上布满了羡慕嫉妒恨。
在努力未果之后,年轻的鬼恨恨地说:“阴帅又怎么样,只不过比我们坚持的时间长久一些罢了,最终结果不还是和我们一样得魂飞魄散。″说完,干脆闭上了眼,再也不往肖礼那儿看。
在佛龛内强劲的混沌之气的冲击研磨下,肖礼眼看着身边的两鬼的魂体慢慢地分崩离析,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丝毫的渣滓也没有落下,只有两声凄厉的听起来令鬼都毛骨悚然的哀嚎在佛龛内回荡。
随着旁边两鬼魂体的消失,佛龛中的混沌之气对肖礼的影响更加猛烈了。
他魂体外的绿色光壳在混沌之气的冲刷研磨下,光芒在不断地变暗,体积也在不断缩小,现在只剩下淡淡的一层紧贴在他的魂体外。
肖礼现在心中并不恐惧:看来人也好鬼也罢,冥冥之中都在受着一股无形的牵累,为了心中的各种欲望奔波、操劳,在此中有时更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不择手段。真的魂飞魄散形神具消到真是一种完全的解脱。
肖礼魂体外的光壳终于禁受下住混沌之气的研磨,完全消失了。
魂体没有了保护,在混沌之气的冲刷下很快就变得稀薄、模糊,就要分崩离析了。
随着魂体的逐渐消失,肖礼感觉自己的意识也在消失,思想都变得模糊了。
就在他意识模糊形将消亡的时候,肖礼猛然间听到一阵巨响从光幕后的山谷内传出。那声音像万马在空谷内奔腾,又像巨石在山崖上滚云,震得他身下的佛龛都抖动了。
他努力睁开眼朝谷内望,隐隐约约望见谷内几个鬼影如惊鸿般而来,正是刚才冲进去的那几个。
杜宇跑在最前面。
在他们身后紧紧追赶的是一个浑身闪着金光的巨大生物。那生物长着人的面孔,身后却拖着一条粗大的白色尾巴,手中拿着一把巨大的开山斧,边追口中还边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待追近众鬼之后巨斧一扫,跑在最后面的鬼就魂体破碎灰飞烟灭了。
眼看着那长像怪异的巨形生物要将众鬼扑杀殆尽,众鬼跑到了谷口的光幕前。
众鬼争先恐后想要越过光幕。
那巨形生物眼看着众鬼要越过光幕,似乎更加愤怒,口中发出一声震天介的吼声,用尾巴卷起巨斧如风般横扫过来。看来众鬼这次是再难幸免了。
跑在最前面已经挨到光幕的杜宇,这时翻手朝身后发出一股大力,他身后剩下的几个正在全力奔逃的鬼受到杜宇力量的阻挡,速度都迟滞了一下。那巨怪如风的大斧顷刻之间将他们扫为齑粉。而杜宇利用返冲力,在巨斧扫到前的电光石火的间隙里堪堪越过了光幕。
那光幕并没有把冲出谷口的杜宇卷入佛龛中。
看来这谷口的光幕是只禁止进入而不阻止外出的。
那巨形生物却没有跟着冲出光幕,只是冲已经跑远了的杜宇吼叫了几声,就转身朝谷内疾驰而去。
坚持看完眼前惊心动魄的一幕之后,肖礼的魂体在混沌之气中终于支撑不住,也像刚才的那俩鬼一样,分崩离析完全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