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清楚这些,金睿反倒放下心来,他本来还担心到楼上伺候的伙计太多,自己不能总是待在上面,恐怕错过一些消息,现在知道必定只有自己一人在上面,那是再好也不过。
他对着这好心老头施礼道:“多谢老丈怜惜小子,小子孤身一人流落在外,蒙掌柜的收留,免遭漂流之苦,此恩自当厚报,如若小子命苦,丢了性命,那想必也是该当有此劫,怪不得旁人,老丈高义,容小子日后有机会再图报答。”此时他心里也确实在想:与其以后过这到处躲藏,随处漂流的日子,倒不如痛快些跟敌人面对面斗斗,哪怕就此死去,也好过窝窝囊囊的做那胆小鼠辈,最不济也要痛骂几声那郑世仁师徒,然后向天大笑,说什么也不能堕了我金龙镖局的威名。
那老头见他神色坚决,嘴里喃喃道:“听你小子说话倒像是明事理的,难不成是书读得多了坏了脑子!什么事情还好过自己的性命了,既然这样我也不再多说,你上楼伺候最好装聋作哑,自己加些小心吧。”老头说完就出门离开,边走边摇头叹道:可惜了一个大好青年,可惜了那寒窗岁月,这诗书之物却也害人,这可不就把人读成傻子了么!
金睿一个人在房里正在思量接下来该怎么做,掌柜的过来喊他,问他姓名,他说自己叫仇宝来,掌柜的哪里在意这些,开始安排事情给他,果然是让他独自一人伺候二楼的客人,并许诺多给他工钱,又叮嘱他不要胡乱说话,楼上客人金贵,得罪不起,以免给酒楼带来麻烦,却没说楼上客人会对金睿怎样。
掌柜的说完这些急急地带了金睿到前面,小心的踩着楼梯上到二楼,好像自己到了别人家一般,显得十分拘谨不安。
金睿担心楼上有人认出自己,一把扯下头上的粗布巾帕在脸上抹了一把,顺势带下一些头发遮住大半边脸,掌柜的以为他是心里紧张,瞪眼示意他小心行事,他低头唱个喏道:“这是来伺候各位仙长的伙计,有事只管吩咐他做,我自在楼下恭候各位仙长差遣。”
金睿偷眼察看,见这二楼里地方不小,中间已经腾出一片空地,几张长条桌子摆放在空地两侧,楼里此时聚集了二十多人,分散在各处几张桌子旁排列坐着,桌子上早已满满的摆放着一些水果茶点,这时节还没到北方瓜果成熟的时候,也不知道这些水果都哪儿弄来的,看上去都很是新鲜。
金光和一干蓝门弟子也在一张桌子上坐着,一起的几个人里那酒窝姑娘也在,几个人正在小声相互说话,那刘德瑞满脸苦涩,闷头不语。
金睿又看其他桌子,眼光看到其中一张桌子上的一个人时,他心里猛地一颤,连忙更是把头再低了低,只用眼角余光暗暗留意楼上的景况,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东阳城外茶棚里遇到的张敬尧,张敬尧这时满脸都是阿谀颜色,对着身旁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低声说着什么,这青年身穿锦衣,脸色阴沉,偶尔埋下头掩嘴轻咳几声,时不时抬眼盯着金光几人的方向看上片刻。
金睿暗自想到:这人会不会就是那晚在“流云观”里劫走父亲的黑衣人?他只是这样猜想,那人当时黑衣蒙面,身法又是迅捷无比,当晚天色沉暗,看不真切,也不敢确定就是这个青年。
他又往其他桌子上看去,只见中间靠近楼上中堂的地方还有一张方形桌子,这桌子明显比其他桌子大了许多,那拉着刘德瑞走进来的中年道姑玉贤正坐在这桌子右侧,她脸上仍是含着一丝怒意,还有一丝隐隐的担忧神色;坐在她身旁靠里的是一个面目清朗的中年儒士,这人一袭长袍,眉眼含笑,正在小声的对着中年道姑说话。
金睿看到这儒士面目,心里飘起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在哪里见过,仔细想了一会也没想起见过这人,也就不再去想,接着又继续偷瞄旁边的其他人。中年道姑和那儒士对面也坐着两人,一个面相清瘦,神色淡然,正跟坐在最里面上手的一个锦衣中年人说话;另一个脸颊微胖,面无表情,自顾自坐着不言不语;坐在上手的锦衣中年人长得很是魁梧,满脸红光,他旁边还坐了一个瘦小老者,低眉顺眼,坐在那锦衣魁梧人身旁显得有些猥琐。
这锦衣魁梧人坐在主位,想必是这场聚会的发起者,也必是这里的东道主,果然金睿刚听那掌柜的说完,就见这坐在主位的汉子眼睛也不抬,只是对着楼梯处挥了挥手道:“你且去吧,不叫你不要来搅扰!”掌柜的嘴里连声允诺,边用眼神示意金睿小心伺候,边倒退着快步走到楼梯口,转身轻轻快步走下楼去,边下楼边伸手在头上抹了把汗,显然是心里紧张至极,巴不得快些离开这里才好。
金睿见那掌柜的这般做派,心里也很是紧张,幸好偷眼看去,见楼上众人没人向他看过一眼,他慢慢的调整下呼吸,强自压抑住激荡跳动的心脏,静静地站在一旁低头细听这些人说话。
坐在中间大桌子主位的魁梧汉子轻咳一声道:“是这样啊,这次我四门聚会,特意邀请并州郑道友和青州齐道友来做见证——”说着冲右手边坐着的两人抱了抱拳,那清瘦道人冲楼上众人抱了抱拳笑了笑,那脸颊微胖的道人也冲魁梧汉子点了点头。
金睿顺着魁梧汉子的眼光看去,知道那脸颊微胖的正是自己的仇家对头郑世仁,现在亲眼见到这大对头,他不由得浑身颤抖,心里的紧张也尽数化为怒意,抬起头直直的瞪着那郑世仁看了过去;他眼睛刚刚瞪到那郑世仁身上,突地发现那郑世仁仿佛察觉到他,转头往这边看来,吓得金睿又赶忙收回目光低下头去,眼睛余光扫到那郑世仁不再看他,他才觉得自己浑身已被汗水湿透,背脊上一阵阵的凉意上涌,他暗暗想到:“这可忘了这楼上的人都是会法术的高人,那郑世仁是那黑衣人的师傅,想必更是厉害非常,自己在他面前跟个蚂蚁没什么分别,只怕是一只手就能把自己捏死了,需当加上十二分小心才好。
金睿收摄心神,不敢再有多余举动,只哈腰低头站着仔细听众人说话,那汉子接着道:“前几次咱们聚会商议那件大事,到最后总是难免意见不合伤了和气,这次特意请来两位道友,不为其他,只为能有个公平决断,避免咱们同门之间再生嫌隙。”
金睿听得云里雾里,心里暗想道:先前在那茶楼遇到金光上人时明明听他说是蓝门、玉门、商门、溪门四个门派,怎的现在又说是同门了?难道他们以前都属于同一个门派的?难怪这酒楼门前没有他们自己人把守,定是为了避免一些嫌疑,要是有哪个门派弟子把守,说不得其他门派心里会多些想法出来。
金睿偷眼见那汉子还要接着往下说,坐在汉子左侧的道姑玉贤突地站起来大声道:“那件事先不急,眼下我倒有一件事想请蓝师兄给个计较。”说罢怒狠狠的瞪着身旁那清朗儒士,显然是已经忍耐了好些时候,此时再也忍不住趁机起来责问于他。
那儒士脸色略显尴尬,他心里早就有些不解,玉门跟蓝门向来走的近,平日里相互间也很是照顾,这玉贤师妹对自己很是不错,虽然说不上亲近,但这道姑向来脾气火爆直接,能跟自己好好说话已经算是难得了,像这样语气含怒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他讪笑着站起身道:“不知玉贤师妹有何事相询,愚兄自当有问必答,自会让师妹满意,师妹还是坐下慢慢说来,咱们都会为师妹解难。”
那魁梧汉子听玉贤这样说,饶有兴趣的看了看玉贤和蓝怀谨,心里暗道:“玉门和蓝门素来亲近,要是她们之间有了嫌隙,倒是对大事有利,这机会该当好好利用一番。”他干笑一声道:“是这样啊,玉贤师妹不必生气,我同门四人及门内核心弟子皆在,更有郑道友及齐道友在座,相信蓝师兄必不会有所遮掩,定会给玉贤师妹一个交待。”
楼上各门人弟子早就不再相互说话,都把目光集中在自己的师傅坐的桌子上。
金睿在一旁听这魁梧汉子说话,心里想到:这人看起来身形魁梧,没想到心眼倒是不少,他这话里明显含有挑唆之意,想来他四个门派之间定是不和的,这人显然是有所意图,看来是和这次聚会目的有关;这玉贤道姑说的应该就是有关那“芸儿”的事了。
果然见那玉贤气狠狠的坐了下来,对着坐在一边桌子上的刘德瑞大声道:“刘德瑞,你给我滚过来。”
刘德瑞在一旁早就心下惴惴,听那道姑喊他,只好站起来苦着脸走过来对着道姑躬身道:“刘德瑞见过各位师叔伯,再见过玉贤师叔。”又对着那儒士道:“见过师傅,弟子给您老人家惹麻烦了,不过弟子确实委屈,真不知道到底是谁假冒弟子名字惹了玉贤师叔,请师傅做主。”
金睿心想:原来这儒士就是他们的师傅。这时再看那儒士,一下子想起原来是在东阳城西十里处的“流云观”里见过这人的塑像,只是那塑像多了三缕长须,一时没有认出来,这时心里顿觉释然,原来那儒士是金光的师傅蓝怀谨,金光自然会供奉他的塑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