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睿看着她清秀的脸庞上流满眼泪,看着她原本红润的面颊此刻如此苍白,看着她原本清亮的双眼满含悲伤,他的心缓缓地跳了一跳,然后渐渐地麻了起来,接着感到手也麻了,脚也麻了,浑身像触电一般酥麻起来,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他甚至觉得自己亲眼见到父亲被那黑衣人抓走时,也没有如现在这般无所适从,他茫然的看着芸儿在自己眼前悲伤,渐渐地忘却了身处险境,忘却了自己的仇人就在眼前,只想迈步过去轻轻的对她说:一切都会好起来,一切都会过去,然后轻轻地把她抱在怀里,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前,静静地听自己的心跳……我要保护她!这个念头突兀的跳到他脑海里,渐渐地在他心里越来越清晰,这个声音在他心里嘶喊起来,震得他心脏一下一下的狂跳,直震得他浑身颤抖。
芸儿像是浑然不觉自己的泪水爬满脸庞,她轻轻地接着道:“谢师兄见我沉默不语,自顾自的在前面哼起歌来‘我从南山走来,手中鞭儿轻甩,问一声过往行人,可见到我那心爱的人儿踏青归来…’过了一会他又换了一个歌哼到‘人人都说神仙好,哪知神仙也烦恼,一梦百年悠忽过,世间知己不见了,他日对镜独叹息,岁月空流失,黑发不见少,哪得旧日悲欢再,愿拿千岁换逍遥…’我听他哼到这里,歌声里渐渐地有了一丝落寞,忍不住问他‘咱们修道之人苦苦追寻,不外乎一个长生不老,师兄这歌里怎么听出一些不同来’谢师兄嘿嘿笑道‘我这原是为了逗你小丫头说话,胡乱编来的,不过我确实也觉得咱们常说的修道、修道,修到最后也不过一个长生不死,到时候亲朋好友都相继离去,剩自己一个儿孤零零的活在这世上,那可真是太也无趣,总不能逢人就跳出来说:我是神仙,你看我多快活逍遥,人家看着我骂到‘哪里来的个傻子,你一个人在外面胡闹你家里人知道吗?’然后我也不生气,笑嘻嘻的答道‘我没有家,更没有家人,他们都不要我了,咱们一起喝酒好么,我给你变戏法儿耍子,人家偷偷的躲开看着我道‘这人喝醉了’,‘这人是个疯子’然后转身就跑,我还要追上去?师妹你说我是追还是不追?”
芸儿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众人以为她是在仔细回想当时的情节,也不以为意,只静静地等她接着说下面发生的事情。
芸儿这时心里却正在想着:那晚自己跟在他身后,听着他嘴里胡言乱语,不自禁的顺着他的话心里想到:“这刘师兄说的倒也新奇,师傅和师叔可从来也没有跟自己说过类似的话!蓝门的弟子都是如他这般喜欢胡思乱想么,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也跟他一样性子,我是不是跟他打听一下那人,总好过这样总是心里扑腾着那件事,要是那人果真像萍儿说的那般放荡,我可又该如何是好!”
想来想去,只是张不开口来问出这句话,只在心里暗暗叹口气想道:“如果师傅非要自己嫁给那人,又该如何是好,师傅待自己恩深情重,又怎么能违了师傅的心意。”她这些话都是当时自己心里所想,哪里能当众对着这么多人来说。
“要是那刘师兄还能在这里,我还能再见到他,又该有多好......”她当时不知道身边的“刘师兄”就是谢浪,仍然下意识的把谢浪称为“刘师兄”。
金睿早已抬起头来,怔怔的看着芸儿,心里只是在大声嘶喊:她的眼神为什么这么悲伤!她是在为那谢浪流泪么?他此时恨不得自己就是那谢浪,就算是牺牲了自己的性命,能换来她的一滴眼泪,说什么也是值得了。
芸儿被楼上众人的低声交谈从回忆里唤醒,她心里大声喊着:“我那会儿应该回答他的,我应该对他说‘你不要追人家了,你来玉峰山找我吧,我陪着你说话聊天,咱俩说说星星,说说月亮,说说山下的小溪,说说山里的野花;我给你准备一壶美酒,我看着你美美的喝上一口,对着我笑一笑,然后再喝上一口,咱们一起看看日出再看看日落,这样的日子可不就好过了许多!你再也不会觉得孤单寂寞,我也从此不再寂寞孤单……”想着,想着,她就开始流泪,她的眼泪静静地滑过脸庞,滑过黏在脸上的发丝,滑过她藏在怀里的那块他送给她的玉简,滑过身上裹着的衣裙,轻轻的掉在地上摔的粉碎,她的一颗心也跟着疼的碎成了一块一块…...
她使劲咬了咬下唇接着轻轻说道:“我听他问我,知道他是故意引我说话,我对他说‘这样的想法我从来没有过,长生不死总是不错的,普通人在这世上过得短短几十年,到头来长睡不起,化为一堆白骨,也不见得有什么好的’他笑了笑摇头道‘我却觉得人生在世就该逍遥洒意,哪管他身后百年事,就算身死命消,总比孤单寂寞来的舒服,想想来日只有自己一人活在这世间,总是觉得十分无趣,这样的长生,不要也罢。’我没办法接他的话,只好又沉默不语。他见我不再开口,也沉默下来;树林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他的脚步声,他的脚步显得有些沉重,我以为他是担心我会害怕才故意把脚步放的响一些;这时候远远地听到一阵哗啦啦的流水声音,我俩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循着声音渐渐地走出了那片树林。”
树林外有一条大河,那里是一个山岗,不远处是一个村落,隔着山岗有一条索桥连接着山岗和那个村落;这时候到处都黑漆漆的,只有一点微弱的灯光模糊的在大河对面摇晃,我俩刚出树林乍见亮光,都觉得很是亲切,师兄的脚步明显快了些,我也紧跟在他身后踏上索桥;索桥下面的河很宽,看不清到底有多深,只听见河水流的很快,想来河水很是湍急。
踏上索桥时师兄顺手在岸边折了一根树枝,他握着一头,把另一头递给我要我抓住,他在前面牵着我,我俩慢慢的摸索着过了索桥;亮光离的越来越近,最后终于看得出来那里应该是一个水磨坊,一个大大的水车在水里快速翻滚。
师兄让我在那里等他,他过去看那磨坊里有没有什么人在,我想师兄也真是小心,这里难道还会有什么危险不成,那些追赶我们的人总不会就在这里吧。
他悄悄地靠近磨坊门,从门缝向里面张望,我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只见他又走了过来,在怀里摸出一个东西递给我,说这个东西是他师傅给他的,现在先给我替他保管,他说他生**动,总是容易丢三落四,时不时的就会弄丢一些东西,等回到西安城里再还给他就好。
我本来不愿意要他的东西,只是我向来不好拒绝别人,见他一副请求的口吻,就接过来揣在怀里。”
蓝怀谨接口问道:“能不能让我看看那东西?”
芸儿沉默片刻,在怀里拿出一块玉简递给蓝怀谨,蓝怀谨叹口气道:“果然是这东西,这是浪儿今年生日时我送给他的,这其实是一块保命用的遁符,可以短距离逃遁片刻,没想到他送了给你,现在这玉简上已经没有了法力波动,想必是已经激发过了。”
芸儿轻轻道:“是的,他给我的时候我还能感觉到这玉简上有轻微的法力波动,当时我以为肯定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所以才答应替他保管,也是我太大意了些,这样的东西很明显的,我竟然没有发觉,我…我…真是太糊涂了!”说完这句话,她的泪水又静静地滑出了眼眶。
蓝怀谨手里紧紧地攥住那块玉简沉默下来,芸儿哽咽一会慢慢的说道:“师兄见我收起玉简,冲我笑了一声,黑暗里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我听他的笑声里明显的含着一丝放松的意味。
他不再看我,突然转身使劲的握拳砸那磨坊的房门,我当时心里还在想,怎么能这么粗鲁的砸人家的门,这样子还不把那门砸坏了么,这里的主人会生气的。
那坊门‘砰砰’的响了两声,坊里马上有一个声音警觉道‘谁?’师兄高声道‘过路的’里面那人道‘有什么事’师兄答道‘兄弟出来玩耍贪玩迷了路,想来讨碗水喝,如果方便还想借宿一宿。’
那人沉默一会不耐烦道‘河里水多得是,这里不方便借宿,赶快走吧。’
我心里想,既然人家不愿意收留,那咱们就走吧,何况咱们修道之人在外面露宿一宿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等我开口,师兄就嘿嘿笑了起来,他大声道‘莫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敢开门吧!’里面那人明显怒了,大声道‘赶紧滚,要不然你可就走不了了。’
我心想,这人怎么这么凶,师兄也是,咱们求人借宿,哪里有这样的法子。我走过去伸手扯了扯师兄的衣襟,示意他离开,他转身把手指放到嘴边,示意我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