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六日深夜下了暴雨,第二天清晨雾霭未散,天色阴沉。此时都城的晨鼓还未敲响,宁王殿下正在他的府邸里安睡。忽听一声尖锐的异响,睁眼便看见一枚寒铁短箭直没床头!短硬的尾羽震颤,离他的头部只有寸许距离!
宁王瞬间清醒,脊背透湿。他瞪大眼睛看了那短箭良久,这才缓缓起身,披衣咳嗽。
平日最机灵的侍婢红菱吓得小脸惨白,连动都动不了。心腹侍婢秋兰毕竟年长稳重,虽然也骇地够呛,至少没耽误她立即取温茶,上前伺候主子喝水压惊。
等宁王喝些茶水,压下去咳嗽以后,红菱这才扁着小嘴过来,垂手站在床边,委委屈屈道:“王爷!”
宁王眼皮也没翻一下,对秋兰淡淡说:“把今晚值夜的人叫过来!”
秋兰垂着眉眼答应一声,立即去了。
不一会儿,今晚值夜的侍卫总管王雄便匆匆赶来。等通报进了内屋,只见王爷披衣坐在床头,手中展开一卷薄薄的羊皮,神情专注地看着。
王雄跪在地上,心有惴惴。
也不知过了有多久,烛光摇动,芯头爆出小火花,红菱本想去剪灯花,秋兰却早已经持着小剪刀过去了。于是她无所事事,继续心慌,不由得有些怨恨秋兰——小贱人,今晚上让你抢得了机会卖好,等日后我掰回这一局,看我治不死你
王雄已经满额冷汗,宁王缓缓将羊皮卷成小卷,放在烛火上烧掉了。
一股子难闻的烧羊皮味弥漫整个屋子。
宁王苍白着脸,有些倦怠的模样,冷冷道:“这床头之箭是谁射的?是谁出入我宁王府如入无人之境?”
王雄立即把头贴在冰冷的地上,低声道:“属下无用,虽听到箭啸之声,可派人查看时却只看见一道黑影!”
“如此说来,便是此人真杀了本王,你们都找不到刺客给本王报仇了?”宁王的声音很低沉。
“属下罪该万死!”
宁王双手规矩地搭在薄被上,忽然淡淡道:“王雄,你出身草芥,身份卑微,是本王一手提拔地你,才令你有今日。”
王雄冷汗涔涔,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一片青紫,颤声道:“王雄实在百死莫能赎其罪,王雄惭愧!请王爷赐死!”
屋内婢仆俱是心腹,吓得鸦雀无声。红菱稳了稳心神,却仍忍不住颤抖。她虽受宠爱,来府里的时日却短,平日只见王爷温文尔雅,哪里经过这么吓人的时候。
跪在地上一心求死的可是往昔威风凛凛的侍卫大总管呐,往日府中诸位侍卫仆役,他要哪个生就生,要哪个死就死,一言决断,毫不容情。府中侍婢最怕的就是他,因为他喝醉了酒就喜欢打女人,一年半载少不了打死一两个小妾。连他正牌老婆都不敢出门见人,因为身上也常被打得青紫,怕人笑话。
府里侍婢相互置气斗嘴,少不了咒对方一句:赶明儿主子把你赐给王总管,才够你这浪(蹄子受的呢!
这几乎就是最恶毒的诅咒了,简直比落入娼门还下贱凄惨。
月光照地,疑似冷霜。
虽然夏日未过,天气温热,但所有婢仆却肌肤战栗,爆出一层层鸡皮疙瘩。
王雄已经磕破了额头,地上一小片骇人的鲜血。他几乎已经觉得自己必死无疑。
宁王却忽然令红菱去搀扶王雄起来。
王雄站起来,仍不明所以,他眼睛的颜色是绝望的灰。红菱也不明所以,她明媚的眼睛露出一丝厌恶。
宁王看了他半天,忽然温声笑道:“本王既然把整个王府的安危交给你,自然是相信王总管的能力。王总管既然一心求死,悔恨如此,想必下次会谨记教训,加强王府的守卫,不让宵小再有得手的机会。”
“王爷……”王雄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宁王微笑道:“记住了,此事切切不可声张。本王不想令父皇忧心,且若声张了出去,连本王也保不住你。”
“王爷厚恩大德,王雄没齿难忘!”王雄骤逢大赦,感动地热泪盈眶。又道:“王雄不才,闯江湖时却也认识几个绝顶高手。虽然他们乐得在江湖逍遥,无意在官府做事,但此次王雄愿备下重礼,亲自将他们请过来!王雄不惜想尽一切办法,必定加强王府府守卫,确保王爷的安全!”
“劳烦王总管了。你今日也算是受惊,红菱!”
“奴婢在!”
“你去伺候王总管休息。从此你便跟了他吧。”
红菱大惊,噗通跪地,膝行到床前,眼泪早已经流了下来。“王爷,红菱对王爷一片真心!奴婢做错了事情王爷要打要罚都行!可您若让红菱伺候别人,还不如让红菱去死!”
王雄也是惊讶,支吾推辞道:“这怎么行?红菱姑娘可是王爷心爱的侍婢……”
宁王看红菱梨花带雨的小脸,看她紧紧抓住薄被的玉手,微微一笑,柔声道:“你不愿意去?”
红菱泣不成声,拼命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