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澄澈明亮的阳光穿破云层照耀在莲云宫飞檐上的时侯,花绿芜准时睁开了眼睛。
她虽然很贪睡,在陌生的环境里却格外警觉。
独孤贵妃是习武之人,很小的时候就养成了早起的好习惯,起得绝不比她晚,因此盥洗之后,两人得以共进早餐。
八角形的小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粥是刚熬出来的粳米荷叶粥,喷喷香。洁白的瓷盘上垫着薄薄的笼布,一盘十二个透明的水晶素包,看着让人垂涎欲滴。余下的盘碟盛着扮相清爽的素菜。
花绿芜看了一眼,心里叫苦——她喜欢吃肉菜,如果一顿饭只让她吃青菜,就跟硬逼着一只猫不许吃鱼,只许啃萝卜没两样。但她现在是昌乐郡主,只能嘴角翘起来,腼腆笑道:“娘娘待昌乐真好,全是昌乐喜欢的菜呢。”
独孤贵妃穿着绣荷花的青色绸衣,如瀑的黑发松松挽就,不像昨日的繁复雍容,倒显得年轻了许多。她拉着花绿芜的手,亲热地说:“你喜欢就好,墨白这小子实在是无用,我这当姑姑的也觉得很对不起你呢!在这里当自己家一样,别拘束,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就跟我说。”
花绿芜与她落座,问道:“独孤副统领还没有放出来么?”
“谁敢昨儿已经证实了我们的清白,哪里还有道理继续关着人当天下午大理寺便放人了。那孩子瘦了一圈,精神也不太好——大理寺还能是什么好地方不成不过他是男人,摔打摔打也好,谨记住这一回教训,日后办差也缜密一些。”
“都是我带累了他。”
独孤贵妃连忙拉着她的手:“什么话,天灾人祸而已,还多亏了你解围呢,千万别这样想,否则我们无地自容了!”
花绿芜抬眼看她神态真诚,竟毫不介怀的模样,心想这个人倒很不错。
热热乎乎吃了早饭,独孤贵妃老是往她碗里挟菜,等她吃得肚皮滚圆,独孤贵妃就拉着她的手说:“在我这里多住几日。你要是觉得呆在这里无趣,我找几个大丫头陪你玩牌九,要么就出去划船游湖去!碧云湖的荷花开得正旺,粉白一片很耀眼呢。新挖出来的莲藕也鲜嫩,找水洗了切片吃,比吃什么水果都脆嫩清淡!”
“谢娘娘好意,但是……”
“但是什么?”
“今儿昌乐想回一趟清河王府。梁司马失踪了,他身为四品官员,虽然刑部已经立案,却迄今没有任何消息!且府里无人主持,必定已经一团乱!不瞒娘娘说,梁司马与我情同父女,只这些日子事情太多无法顾及,我早已经心急如焚,昨日见了太后娘娘,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先回去看看了!”她已经站起来,垂着手,目光恳切,随时准备拔脚而出的模样。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十几岁的小姑娘,偏你爹娘走得早,这么多大事祸事全压在你身上了!”
独孤贵妃摸着她的脸颊,十分同情。
“既然你心里头发急,我也不好留你。你等会儿,我让奴才们去叫卿云专程护送你回去!”
独孤卿云是通州盐铁使新夫人独孤清婉的哥哥,现任御林军统领。花绿芜大吃一惊,连连摆手道:“怎能让统领大人专程护送我回家这岂不是大材小用!人家要说我张狂了——虽然我并不怕人说,只是统领大人又事务繁忙,怎好耽搁他?”
“你不必客气,这原本是应当的!墨白护送不利,合该让他哥给找补回来!且万一你要是再有个意外,独孤家的男人全应该买块豆腐撞死了!一个姑娘家都护不住,还能干什么”独孤贵妃拍着她的肩膀,虽然外貌瘦弱,言语神气间却充满了豪气。
这种豪气干云,让人觉得你若是拒绝了她,就是不给她面子。
独孤贵妃立即招手让一个蓝衣太监过来:“你现在去雍和殿外头等着,等朝堂散了就去禀报皇上,说昌乐郡主要回清河王府一趟。且说是本宫的意思,请御前统领独孤卿云专程护送,快去!”
本来后宫的事情应该先禀报皇后,但是现在昌乐的身份极其特殊,牵扯到朝堂两派斗争,皇后也牵扯其中,因此事急从权,由皇帝做决定才是最无可指摘的。
皇上听到禀报,就笑了起来。御林军统领随侍御前,这是个身高腿长的青年,相貌英俊,五官立体,一双深邃的眸子却是琥珀色的,和他的妹妹一模一样,却比他的妹妹冷峻十倍。他笔直地站在那里,冰冷,强硬,像一杆永不会折弯的标枪。
他的手掌宽厚有力,手指洁白修长。右手五指分别套着寸许长的鎏金玄铁指环。黑色朝服袖子下露出一丝鲜红的衬里,衬着那洁白修长的手指与玄金色的指环,产生一种极冷酷的美感。
御前统领和独孤栖白一样擅长左手剑,他的右手拳却刚烈到足以让任何亡命徒提之色变,见之胆寒。
“你姑姑指明要你去,你便去吧!”五十三岁的皇帝十七岁登基,已经在皇位上坐了太久的时间,看起来简直和他的龙椅浑然一体,被明黄色威严的蟠龙环绕,充满了迫人的气势。
这是个喜怒不定的王者,所以几乎没有臣下不惧怕他。现在他的神态却是温和的,甚至带有一丝调侃的笑容。
“国师做什么事情都是慢吞吞的,朕还从未见过他着急上火的模样。偏偏他妹妹却性烈如火,急如爆炭。卿云啊,倘若你办砸了这件差事,小心你姑姑生吞活剥了你,呵呵!”
“臣领旨!”御前统领冷硬的面庞上却没有一丝笑容,他的名字虽然飘逸柔软,他整个人却冷硬地像一块花岗岩。
连皇帝也不由得摇摇头,这孩子太傲,似乎天生就不会笑。
御前统领单膝跪地,领旨谢恩。等退出雍和殿,四名穿着鲜亮盔甲的属下跟着他,便一路迤逦来到了莲云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