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拂面,耳边是汩汩流动的水声,空气暗沉而潮湿。
船楼灯火辉煌,映得光滑的地板金红澄澈。远处一人玄服加身,长身玉立,脚步极快地朝着这儿赶过来,因为行迹匆匆,宽大的衣袖飘扬起来,好似一只夜空展翅疾飞的大鸟。
背着灯光看不见那人的面容,花绿芜却一眼就认出来是罗钰。
——她久候不至的罗钰。
哼哼,死冤家,总算来了。掐点儿掐得好准,永远磨她的性子,在她等不及的时候才姗姗来迟,果然是往日训练有素。
花绿芜就裹着薄被,斜倚门前,恨恨地看着罗钰走近。
罗钰看到她,脚步不由得一顿,接着行走就缓慢起来,看不出一丝焦急。衣袖垂落,风度翩翩,一派优雅从容。
两个年轻的护卫守在门前。本来看见裹着薄被的花绿芜就眼皮子直跳,没想到还未来得及行礼,侯爷已经亲至了。
跟随罗钰久了的护卫都知道这位爷的癖好,他不想让你看见的事情,你若没眼色想找存在感,就是自己作死。
还有什么比夫人裹了薄被站在外面……
两个护卫果断地把眼神弄得冷漠而空洞,装起了木头人。
罗钰果然连眼角也没瞥他们一下。
好似经过了两团空气,罗钰径直走到花绿芜面前,脚步缓慢却不停顿,逼着她不得不进去。若无其事道:“听小海螺说,你找我?”
花绿芜站在门口,黑白分明的杏眼翻起来轻蔑地瞥了他一下。她不愿意耽误时间,便一声不吭,松开门边,裹着被子又退回黑暗之中。
罗钰一怔,“怎么没点灯?”说着关上门,他阴冷如鹰隼的眸子,黑暗中竟也能视物,径自走到青铜侍女捧花灯前,玉白的指尖微弹,一股劲气逼出,蓬松的灯芯微微摇晃,霎时亮了起来。
这一手看似轻松简单,却是许多人一辈子也练不成,艳羡至极的绝顶内功。
小小一间屋被灯火笼罩,顿时明亮起来。
罗钰玉白的脸色衬着橘红的灯火,竟有半通透的澄澈,像雪山玉峰沾染了一重氤氲的霞光,灿烂之余,美不胜收。
花绿芜一瞬间看呆了。
在她眼里,罗钰的一张俊脸就像是大苹果,红红香香的,又像是糯米丸子,雪白白软糯糯的,两样她都爱吃,见了就恨不得咬一口。
此时她已经踢开绣花拖鞋,细细的白嫩的脚丫子半掩在垂落的薄被脚下,整个人儿仍裹在被子里,显得格外娇小。罗钰的视线先停留在她光裸的脚上,接着缓缓上移,那目光天生充满了侵略性,一寸一寸的,似乎将裹体之物燃烧殆尽,让人无所遁形。花绿芜乍一看见他的视线,就觉得好似自己光溜溜的没穿衣服,不禁杏眼微阖,有些躲闪。随即却又扬起细眉,气势满满地瞪着他。
罗钰收回了视线。
——好,永远气鼓鼓地生机勃勃,什么也不畏惧的小老虎似的,这才是他的花绿芜呢。
“你终于有空儿来了。”
罗钰大刀金马,坐在深红的玫瑰椅上,玄色镶暗珠滚边的宽大衣袖柔软地垂落在膝上。淡淡道:“有点儿事,耽搁了一下。”
两人心知肚明,一个点到即止,一个冷哼一声,都没再多说。
花绿芜开门见山道:“现在已到了通州地界了,盐铁府和包家,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罗钰看她一眼,不答,反问道:“他们这次冒犯了你,你想怎么出气呢?”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既然是我的事……等会儿盐铁府和包府定会来船上赔罪,一切定夺随我心意,你不要乱插手。”
花绿芜闻言放下一颗心。
罗钰闻言,却登时笑了一下:“什么叫做我乱插手?”
花绿芜瞥了他一眼,他的笑容冷如北国的冰雪。
花绿芜默了半晌,想了想,道:“那好吧。独孤家好像是二皇子还是三皇子的簇拥,包家敢和盐铁府对抗,想必后面也有不小的来头?你一向不喜欢朝廷的人,这俩家又都是颇有油水……那就把柄归你,钱财归你,人怎么处置则归我,如何?”
她挂念的唯独小孩一人,不家破人亡就行,其余的也不想多管。
罗钰一时没出声。那双美丽至极,阴冷至极的眼睛忽然盯着她,一瞬不瞬,尖锐而突兀,好似要盯到她的肺腑深处,直至穿透她的心脏似的。
花绿芜被盯得心里发毛,肌肤凉飕飕的,不明所以。抖落一身鸡皮疙瘩:“你……”
“你就这么想我吗?你以为我就要这个?”他忽然这么问。
花绿芜想了想,诚实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