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是什么时候派小冯去的?”花绿芜心中一动。
小海螺脆脆地说:“是昨天早上呢。小冯昨天中午就回来了。这人虽然平日像个闷葫芦,做事情倒是很利索!”
花绿芜没做声。转眼望去,梨木雕花小门掩着,白白的窗格子纸映着晚霞金红的余辉。她想到哭泣哀求的包氏,沉默倔强的小孩,美丽易怒的独孤清婉,人潮如织繁花似锦的通州城。本以为能去山清水秀的蘋水县,没想到刚跨出半只脚,又要被迫收回来了。
花绿芜心情有些复杂,问小海螺:“这艘船现在是否驶向通州?”
小海螺忽闪着大眼睛,一张小脸淳朴天真,点头道:“是啊!已经到了,方才外头都靠岸系缆了呢。”
花绿芜一拍床铺站了起来,刚想往外走,又看见自己只穿着薄薄的白绸绣花里衣,连肚兜都没有,料子半通半透的,地上也只有一双绣花缎子拖鞋。方才她故意气罗钰的时候没有仔细注意,现在却羞于见外人,只得又坐回了床上,“小海螺,我的衣裳呢?”
“不知道!”小海螺一吐舌头,俏皮道:“主人,您这身衣裳是男主人给您换的。至于您从府里带出来的那些衣裳,昨天就被男主人一把火给烧了。”
“烧了凭什么”
“还能为什么?您偷了林正轩的衣裳,男主人不高兴您穿别的男人衣裳呗!”小海螺年纪小,眼光倒很毒辣。
“……”
“还有您当初留给林正轩两件男主人的衣裳,也被男主人下令烧了。林正轩苦着脸好几天呢,嘻嘻,他好倒霉哦!”
“哼,烧烧烧!他怎么不把这座船给烧了!”花绿芜气得用小拳头捶床,床板无辜地晃悠起来。
小海螺捂着嘴巴笑:“那怎么成?烧了这艘船,咱们不就都得掉水里了么?爷倒不心疼我们,爷心疼您哩!”
花绿芜摸起一块凤梨酥丢小海螺,小海螺便一阵风似的撒腿跑了,远远叫道:“主人,小海螺这就帮您找男主人去,让他帮您找衣裳!”
花绿芜叫唤一声,小海螺充耳不闻,雕花木门吱呀吱呀又关上了,花绿芜气得跺脚,光脚在狭小的室内溜达好几圈,只好又坐回了床上!小海螺人虽小,却是个鬼机灵,她岂能看不出她的心意。
小海螺一心一意想要她和罗钰和好,却不知道两人之间隔阂已深,她早已经对他死了心了。
且她花绿芜前脚才刚把人轰出去,小海螺后脚就急慌慌地再把人请回来,打脸啪啪啪山响,搬石头砸自己脚。花绿芜简直郁闷至极。
在柔软的床铺上翻来覆去打了好几个滚,被子枕头乱飞,花绿芜忽然起身!
算啦算啦,既来之则安之。她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分手,他嘲笑也罢,看不起也罢,她又何必在乎他的看法呢?事情由她救了小孩而起,她便不能袖手旁观。包氏虽然可恶,惩戒一番也就罢了,若是罗钰藉此弄得小孩家破人亡,她心里头却有些过意不去。
——不要问她为什么知道,整个白竺国的百姓有谁不知道,罗侯爷报仇时最喜欢赶尽杀绝了。
——唉,反正为了此事,总归要见罗钰一面,在哪儿不一样呢?
花绿芜逼着自己想开,心情如滚开的沸水降温,在漫长的等待时间里渐渐心平气和。
花绿芜坐在床上等待,坐累了,便躺下。晚霞的余辉渐渐沉入江水,雪白的窗格变得昏暗起来。屋里头如晕染了墨汁,薄薄地一层又覆盖上薄薄的一层,黑暗逐渐浓厚起来。
左等,罗钰不来。
右等,罗钰不来。
枯等,百无聊赖地等,等得心烦气躁,心中冒火。
屋里没人点灯。花绿芜已经完全隐身在凉意的黑暗里。
她忽然明白了一个事实。
——罗钰那么骄傲的人啊,岂会听她的吩咐,由她呼之则来,挥之而去?
小海螺看不清状况,她怎么也能跟着糊涂呢?
唉唉唉,想到罗钰也许正在某个地方嘲笑她,花绿芜心里微微刺痛。
她深呼吸一口气,为那微微的刺痛感到羞耻。
算了算了,我早就决定不再喜欢他,想那么多作甚?罗钰骄傲也好,轻蔑也罢,随他去。
山不过来又怎样?我过去!
花绿芜干脆拾起薄被,把自己包粽子似的裹了进去,穿上绣花拖鞋,哒哒哒就往门处走。
才一开门,外面清辉的月色与昏黄的灯火涌起来,把她纤细的影子拖得又黑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