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褚雁的意料,到了立冬那一天,皇上的病像是忽然好了。
派去东川和谈的大臣传来捷报,至少这个冬天,无论东川皇帝还是靖安亲王,都不会朝白竺进兵。这天大的好消息传过来,不啻于给危在旦夕的白竺国吃了一粒定心丸。皇上初听到这个消息,大喜之下竟然昏了过去,等吓得半死的太医飞快赶过来时,皇上却自己醒了过来,萎靡之态尽消,重现龙精虎猛的神态,且声音洪亮,下午用膳也多用了一半的米饭。
不太信神佛的褚雁见状感动地热泪盈眶,简直恨不得把如来佛祖、观音菩萨、十八罗汉全拜一拜,还下定决心要烧香还愿。他就是拴在皇帝屁股后头的小蚂蚱,单方面与皇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有皇上身体健康,他才能欢实地蹦跶,甚至可以朝别人摆摆太监总管的威风呢。
花绿芜听说皇上大安了,也啧啧称奇,心想不愧是她夫君的亲爹,这身体素质可真好。
既如此,当着罗钰的面儿,她自然对皇帝的事情不再重提。
罗钰先是赌了两天气,同时暗中观察。花绿芜乖乖的“没敢”再说叫他生气的话,他的火气就小了一点儿。且她这两日老老实实又显得很“可怜”,心中的气就消了大半。毕竟多年的深厚感情,再说“好男不跟女斗”,他大人不记小人过,于是乎第三天就“屈尊降贵”又跟她和好了。
花绿芜早就在多年你来我往的游击战中摸透了罗钰的脾气,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太要强,爱面子——尤其是在她跟前。花绿芜给足了他面子,果真十分奏效,才一天的功夫,两人就好得跟前几天根本没发生那件事情一样。
旁观的梁谦桐也算是安心。
然后,就忽然发生了另外一件事情。
起先,花绿芜和皇上除了例行请安,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情。请安这件事情,罗钰借口政事忙,绝不肯老实做孝子的,皇上也不跟他较真。可是规矩毕竟是规矩,太子繁忙,太子妃就要替夫君尽孝。更何况前阵子皇上的身体状况堪忧,花绿芜去的虽然不勤快,次数却也不算少。
每次来,皇上也很忙。见她就问第一句:“来了?”
花绿芜就老实说:“儿媳来了。”多余的奉承关心话她也懒得说。
中间是沉默。花绿芜是干瞪眼耗时间,皇上是借此间隙稍微休息。等皇上的小瞌睡完了,就睁着那双疲累的眼睛,问:“太子这两天忙吗?”
“忙。”
“那你就先回去吧!记住,要好好照顾太子。”
翻来覆去,覆去翻来,每次都是这么干巴巴的几句话。只能说相互混个脸熟吧。
结果这日,花绿芜去例行探望皇上。皇上虽然还是瘦得吓人,一双眼睛却有了神采,精神也好了许多。不像往日一付累地不想多说话的木然模样,而是和善地看着她。
“太子最近怎么样啊?还是像前些日子那么忙吗?”
花绿芜还能怎么回答?难道能照实说现在你儿子不忙,但是他不想见你吗?
“太子最近还是挺忙的。”
“噢,他还在忙。”皇上说,有些了然的模样。然后温和地对花绿芜说:“忙于国事,是好事情,但是也不能累坏了身体,要劳逸结合。你要好好看着太子,不要叫他仗着年轻逞强胡来。”
旁边的褚雁要呕出一口血来!当初皇上拼老命的时候,他也哭着拿这种话劝过,皇上却根本当放屁。现在倒好意思对太子妃谆谆善诱!
花绿芜皮里阳秋一笑:“好啊,儿媳一定将您的意思传到。”
她琢磨着差不多到点了,平日这时候差不多就可以回东宫见她的小钰钰了,可这次皇上却话唠,明显没有叫她跪安的意思。
皇上兴致不错,又拉着花绿芜扯了些闲篇,三句话不到必然至少有一句是谈及罗钰的,谈他最近吃饭好吗?睡得香吗?住在东宫里惯不惯?东海和都城水土不同,要注意饮食不要拉肚子等等。
花绿芜耐心应付了半天,烦了。
谁都知道皇上见了太子,就是平添两座冰山。谁也不搭理谁,气氛之僵硬能叫旁边胆小的吓尿裤子。
——你真这么关心他,你就不能给他个好脸?花绿芜深切地觉得罗钰他爹跟罗钰有同一个臭毛病,那就是太能“装”!真是宁肯端着架子累死也绝不服软的。也就应了那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皇上忽然咳了一声,说:“去东川的和议大臣,凑巧买了北漠的好马,上供给朕。叫太子抽空过来挑一匹。”停了一下,好像在缅怀过去,“太子小时候最喜欢两样东西,一个是宝刀,另一个就是骏马。”
花绿芜很庆幸有这么个回去的时机,立即答应了。
回去给罗钰说了,叹道:“我看他也蛮可怜。拉着我说了那半天的话,其实就是为了最后一句呢。真的,你是没看见,他说的时候都不敢看我,脑门上都冒汗了。想送你个礼物还这么偷偷摸摸,当爹当到这份上……唔!”
一只手蓦地捂住她的嘴,罗钰斜睨她:“停。怎么着,还想一个人睡啊花糖豆,我明白地告诉你,覆水难收!他早就犯了不可弥补的大错,再怎么补救都没用。你明白了吗?”
花绿芜“呜呜呜”直摇头,罗钰的大手却堵得结结实实,叫她无法摆脱。
罗钰又冷哼道:“谁稀罕他的马我喜欢马难道不会自己买吗?下回你见着他,就跟他说时隔多年,太子早就不喜欢马了!!!……诶!”
最后一声闷哼,是花绿芜忽然捧着他的手咬了一口!罗钰吃痛收回手,却看见花绿芜摆脱魔掌控制,早就一溜烟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