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内侍上前,手中捧着托盘。沐流光揭起盖在上面的锦帕,双手捧起一份卷起的明黄色金帛,高举过头顶,高声呼道:“宏帝遗旨在此。”
众人中有憧憬膜拜的,有狐疑不信的,不过还是都跪了下去。黑压压的一片,连步云烟和北冥司晨也不例外。
云谨若放眼望去,除了捧着金帛的,沐流光,没有跪着的人,就剩自己和北冥司越。接下来应该是沐流光请自己出面来证明这份遗旨的真实性,不过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应该算是临时取消了。
看着嘴角带着若有似无嘲讽淡笑的北冥司越,北冥司晨抬头沉声喝道:“来人,将目无先皇列祖的北冥司越拿下。”
冷风阵阵吹过,没有人动。北冥司晨忽然觉得寒冷无比,对着立在一边的内侍打了个眼色。那内侍意会,狂奔至一名禁卫军身边,伸手推搡道:“你是死的么?听不见主子的命令?”
然后那名禁卫军就在众目睽睽下倒地,脑袋咕噜噜地滚到了一旁,如喷泉一般的鲜血扑了内侍一脸。
“……”那内侍惊惧的叫声卡在喉间,双眼一翻晕死过去。
此时的北冥司越才起身,搂着云谨若,带着沉静自若的笑上前,假装疑惑地说道:“遗旨?本王怎不曾听说过?”
“这份遗旨,乃是太医靳墨诏交与前来和亲的云国公主的。”沐流光冷冷一笑,没有出言叫云谨若证实,而是展开了金帛,刚张嘴欲念却顿住了。阳光下,云谨若看着他的脸色迅速惨白下去。
“交与本宫?”云谨若适时拧着眉头说道:“太医靳墨诏的确有交东西给我,但不曾说是遗旨。”
“你……”沐流光气结抬头。
“我是答应你要证实事实的,所以我并不曾食言,这,便是事实。”对上沐流光盛怒的双眸,云谨若盈盈一笑。
乘着沐流光愣怔之际,北冥司越快速出手,夺过金帛,看过一眼后大笑出声,“哈哈,这是遗旨?连宏帝的玺印都不曾盖上。沐流光,想要假传遗旨陷害本王,至少也该做的像样一点。”
沐流光猛然醒悟,伸手就向云谨若掐来。北冥司越带着云谨若轻松一闪便避过。眼见一袭不成,沐流光的眼里带上了杀意,望着云谨若说道:“原来从始至终你都在戏耍与我,真正的遗旨,在哪里?”
“不管你信与不信,靳墨诏交给我的,就只有这个。”云谨若淡然应道,从北冥司越手里拿过金帛收进怀里。
“云谨若,你该死……”沐流光眼里染上血色,自袖中掏出短剑刺过来。
“你……也会难过么?”云谨若冷笑,不躲不闪。
“别看,会脏了你的眼睛。”北冥司越抬袖,捂住了云谨若的眼。
看不到但听得到,也闻得到。耳边厮杀声震天,鼻间充斥着血腥的味道。云谨若淡淡一笑,在云国经历过那场残忍以后,还有什么是面对不了的?不过还是感动于北冥司越给自己的这一片周全心疼里。
护着云谨若出了纷乱的局面,北冥司越悠闲的就像散步一样。将云谨若交给早有焦急等待的景儿和残雪,才慢条斯理地回去解决那边厮杀混乱的场面。
云谨若乖巧地听从了北冥司越的安排,不仅仅是因为相信,还因为知道,像北冥司越此人,能得到如今的权力,骨子也定然有他阴冷的一面,与平日里展现给自己的,截然相反。既然他不想叫自己看到他的残忍,那么,不看就是。
护送她们回去的,是整整一队的侍卫。陌生的脸孔,没有无极。看着景儿略带忧愁的眼神,云谨若淡然问道:“无极,还好么?”
帮着自己瞒着北冥司越演了一场戏,后果肯定是很严重的。就希望不是难易控制的,不然还不叫她内疚死?
“死不了。”另一边的残雪替景儿回道。
临熙宫,又回到了这里。现在整个皇宫都陷入了惶恐之中,这里却还是安静祥和一片。云谨若一进门倒头就睡,看似没心没肺,实际是因为这几日里时时提高警惕不敢安然入睡,可是累坏了。
醒来也不知已经到了什么时间,寝殿里散发着昏暗的光芒,安静的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北冥司越没有回来。意识清明,但是懒得实在不想动弹,再睡时已经难以入眠,只好睁着眼睛熬到天明。将手伸到空气里,白皙,细腻,很是干净。但云谨若的心里还是明白,上面已经沾上了鲜血。那些从始到终一个个出现在自己生命中的,曾经那么鲜活的面孔,开始逐渐模糊起来。而且,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倘若这是坚强,应该,算是好的进步吧?
晨曦投进窗棂,有人轻声进来,立在幔帐外小心地喊道:“主子。”
是景儿。云谨若假装熟睡,不吭一声。景儿又悄悄地出去。
直到中午时分,殿门才再一次打开。听到来人的脚步声,云谨若猛然从床上翻起,赤脚下地迎了上去。
沐浴后的淡淡清香,北冥司越身上没有血腥的味道。冲过去以后又不知该说什么,云谨若愣在原地。
看到云谨若披头散发地过来,神色由最初的焦急化为淡然,北冥司越裂开了嘴,“怎么?担心我?”
犹豫一下,还是点头应道:“嗯。”
北冥司越笑着正欲调侃一下,低头看到云谨若光着的脚丫子时眸色一变,深深地蹙起了眉头,不由分说地将她抱回了床上。
“累么?”食指轻抚着北冥司越泛着淡青的眼圈,云谨若出言问道。温柔的声线,连她自己都惊讶。
“嗯。”北冥司越点头,动作和之前云谨若的一模一样。
“那便睡一会儿罢,我陪你。”
“嗯?你陪我?”刻意曲解着话里的意思,北冥司越嘴角噙起一抹坏笑来。
“你个媚样想勾引谁呢?只是单纯地睡觉而已,别胡思乱想。”将北冥司越推倒在床,云谨若假意恨声说道。
“嗯?你说什么?”北冥司越刚想反抗,却给用被子蒙住了头。
“我说,睡觉。”云谨若恶声恶气地重申一遍。真是的,难得温柔一会, 却非要逼的自己不淡定。这北冥司越天生欠揍。
半响,再也没有什么动静。云谨若以为北冥司越生气了,小心地掀开背角却发现,他早已熟睡。好看的俊眉同往常一样,深深地皱起,像有什么抹不开的愁。伸出手,轻轻地替他揉开。和以往不一样的是,揉开以后,再没有皱起,北冥司越的面部表情也缓和下来,嘴角甚至带上了一丝笑意。只是握住云谨若手腕的那只手,收的更紧了。
终于放下了心结,北冥司越肯定是轻松了,不然不会这么能睡,整整五天都没有醒过。临熙宫门口大大小小的官员跪满了空地,各各都说有事启奏,而且好像还都是耽误不得的。李玄进来回禀的时候,只得到了云谨若的一句话,“很重要?那就叫他们继续跪着。”
淡漠疏离的语气,李玄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北冥司越的影子。想想也真是汗颜,聪明如他,也一样掉进了云谨若设计的陷阱里。想起自己当时的狠绝来,还是觉得心中有愧,鼓起勇气道歉,一抬头却撞进了云谨若带笑的眼睛里。“不论如何,我都会认你这个大哥。不要说对不起一类的废话,因为你若说了,我的谢谢就没用了。”
“好,以后有什么事情,你便找我。”本也不是婆婆妈妈的人,李玄当即便豪气干云地说道。
云谨若登时笑的像只狡猾的狐狸,“大哥,这可是你说的。”
李玄一口气卡在喉间,心头升起莫名的不详,道声告退便急急离去。这辈子栽在北冥司越的手上已经够他受的了,可在别加一个同样不安分的云谨若啊。
李玄一走,云谨若就跨下了脸。都五天了,北冥司越还是不醒。你睡就睡吧,还非要拉着她,一开始不知道还想挣开的,哪知越挣越紧,到最后简直就像个钳子一样。要不是知道北冥司越的确是睡着的,云谨若都以为他是故意的了。现在整条手臂都因为血脉不同而发麻了,手腕处的伤口更是狰狞的云谨若自己都不敢看。
这还不是最坏的。最尴尬的是,可以说云谨若这几日吃喝拉撒睡什么的都是在床边,那个无奈啊……
在第七天的时候,北冥司越终于睁开了眼睛。懵懵懂懂睡眼惺忪的样子,惹人犯罪。在直了眼睛的同时,云谨若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把,都这么熟了,还是这幅丢人的模样。
北冥司越冲着云谨若淡淡一笑,执起她的手,搁在唇边印下了一吻。
温柔的触感,触电般的感觉。这些,都没有。因为云谨若的整条手臂都是麻的,什么都感受不到。好可惜,云谨若在心底嚎叫着。
看着云谨若纠结不已的小脸,北冥司越伸手抚上她的脸,“怎么了?”温柔的声音像是能拧出水来,云谨若实在是不习惯的很。
“手麻。”扔下两个字,云谨若想了想又说道:“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北冥司越的笑容更加的魅惑,“怎么?迷住你了?”人却低下了头,“怎么麻了?可曾传……”
在看见大片的淤青以后,也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打住话题,替云谨若细细搓揉起来。
“饿了么?”云谨若出言问道。
“嗯。”北冥司越点头,七天不吃,哪有不饿的道理?他又不是怪物。“这几日,可曾有人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