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秋此时正在后山小筑里端着小茶壶眯着眼看远处扶桑树上的夕阳慢慢落下,掐指一算,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此时青荁他们已经出发去找寻木了,七百年未见,她依旧是她,仿佛这七百年只是眨眼瞬间,她未曾经历过那些事,也未曾离开过,唯一变的,是她说的那句“我对白启,已经放下了。”
司秋还记得七百年前天帝下旨赐婚的那天,青荁一副逃亡的样子撒丫子跑来后山,表情比被灭蒙鸟追的时候还要惨烈,呼哧呼哧的扑过来抓起桌上的茶壶就往嘴里灌,司秋以为她又被乌萝逮住了,坐在旁边看她笑话,谁料青荁喝完茶缓了缓神之后竟说出这样一句话,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你有没有法子让阿娘找不到我?”
司秋听了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什么?你说你要离开青腰山?山主又罚你背书了还是练字了?怎么也不至于把你逼得背井离乡吧。”
青荁又喝了口茶缓了缓,接着说:“天帝已经下旨了,让我一个月后嫁给青丘的白启帝君,可我是万万不能嫁的,我知道你有法子隐去我的行踪,连阿娘都找不到。”
“你不嫁?为啥不嫁啊?这有多少神女做梦都想当青丘帝后呢!那白启帝君当年可是创世神麾下位高权重的头等大将,创世神羽化之后这四海八荒之内已经无人敢用‘帝君’这名号头衔了,当今天帝见了白启还要恭恭敬敬的俯身称一声帝傅,你这脑瓜子是被山主敲傻了还是怎么回事,有这等好事你竟说不嫁?”
青荁不语,司秋忽然想起什么来,神神叨叨的凑过去问:“你不会是对幼时跟你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一直念念不忘吧?”
心事被猜中,青荁难得露出一副小女儿家的表情,随即又面色凝重起来,“我不想当什么帝后,你既知晓我的心事,就帮我一把好不?”
司秋面露难色,“姑娘,你这可是抗旨啊!”
“抗旨又怎样?就算是灰飞烟灭我也不后悔,这青腰山我是不能呆下去了。”青荁起身欲离开,“你若不帮我,我只能自求多福了。”
司秋知晓青荁的心性,她若认定了一件事打死也不会回头,只好叹了口气说:“唉!好了我的大小姐,我帮你就是了,明晚子时你就可以离开了,我保证谁也找不到你。”
司秋本是掌管秋天的神,平时也就在后山喝喝茶算算账什么的,却有个不为人知的本领,叫做匿踪,即隐去一个人的踪迹,从此六道之内仿佛已经没有此人,大罗神仙也找不到,就这样,青荁收拾细软,带上宜苏顺利的离开了青腰山。
青荁记得自己两百岁的时候跟宜苏去偷棠梨果的时候差点被藏匿在树洞中的大蛇咬死,届时一名紫衣男子挥剑斩下蛇头,救了这两个女娃子,之后便翩然离去,当时在青荁小小的心里,这名紫衣男子如同天人一般,从此她便暗暗发誓,等自己长大后一定要嫁给这个人。
时隔八百年,男子的音容笑貌已经模糊,唯一深刻的是那身紫衣还有他离去时的背影,一番打听之下青荁跟宜苏来到凡间,从未出过青腰山的两个人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饥肠辘辘的两个人闻着菜香味就进了一个叫“承运酒楼”的房子,一顿狼吞虎咽之后却被店小二一句“结账”弄傻了眼,这俩人还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中吃了一顿霸王餐。
店小二喋喋不休的吵着:“看你们二位穿着打扮也该是贵人,怎么连一顿饭钱都掏不起?我们承运酒楼乃是长安第一大酒楼,平时来的都是些达官贵人王公贵族,个个都出手阔绰,瞧你们二人长了一副贵人相,却跑来吃霸王餐!”
店小二正欲叫打手,宜苏见状便一副撩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青荁看了看四下,赶忙拦住双方,嘴里念一个诀,仿照邻桌客人那样变出一个钱袋,从背后拿出来扔给店小二。
店小二看了看青荁,又看了看钱袋,掂了掂,分量十足,立马堆起笑脸来,“二位贵人这是逗小的玩嘛,小的一看二位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姐,怎会连顿饭钱都付不起,是小的狗眼不识泰山!”
青荁装腔作势的清了清嗓子说:“看你还算识相,本姑娘不跟你一般计较。”说完拉上宜苏便要离开,宜苏一副看到观音菩萨的表情,青荁对她使了个眼色,两人窃笑着准备溜出去。
却见门口浩浩荡荡进来一行人,领头小厮上前招呼店小二,从怀里掏出白花花的银锭,“去收拾个清静的雅间,我家主子要会客。”
店小二看了看来人的打扮,立刻点头哈腰的说:“哎呦,原来是亲王府的贵人,您稍等,小的马上去准备。”
一群侍从打扮的人俯身让出一条路,一个紫衣男子迈着莲步从中走出来,小厮低头在男子身边耳语了几句,男子微微颔首,俊逸的五官散发着高贵的气质,青荁只觉得心脏快要停下来,失声叫道:“是你!”
言罢便跑上前去,却被男子周身的侍从拦下,“哪里来的野丫头,竟敢冲撞王爷!”
青荁顾不上其他,只一个劲的冲男子挥手,男子闻声望了过来,青荁激动的语无伦次,“公子,八百年前在青腰山,我们见过的!”
男子抬手示意侍卫停下,走上前来仔细看了青荁一眼,努力回想什么,最后却摇摇头说:“姑娘,我不认得你。”
青荁仰起头直视着他,一张小脸透着桃红,“你再仔细看看,虽然八百年前我还是个小丫头,但应该能认出来的,那时你斩了大蛇,救了我和宜苏…”
“八百年前?”男子轻笑道,笑容荡漾开来,暖暖的让人挪不开眼,“或许前世,我们真的见过,可是这一世,我真的不认得你。”
青荁一脸期待的问:“我们真的见过的,我现在长大了,特地来找你的,我要嫁给你!”
周围的人一片唏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胆的姑娘敢当众在王爷面前表白,却都默不作声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男子饶有兴趣的看着青荁,“这位姑娘可能是认错人了,我确实没见过姑娘,也不能应了你的要求,我已经有未婚妻了,本王还要会客,失陪了。”说罢便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上了二楼。
青荁依旧一副痴相的呆在原地,宜苏轻轻晃了晃她,“姑娘,我们会不会真的认错了…”
“不可能的,我绝对不会认错,就是他,可是…他为何不敢认我…”
“可那人说,他已经有未婚妻了…”
青荁不死心,决定跟随男子一探究竟,一路跟着来到一个叫“天歌坊”的地方,眼见着男子走了进去,她跟宜苏却被拦在了门外,两个小厮像看到怪物一样打量着她俩,大门不让进,于是青荁决定不走寻常路,飞身跃到楼顶,掀开一张瓦片,青荁立刻红了脸,宜苏凑过来一看,也跟着红了脸,屋子里面一对男女正衣冠不整的搂在一起,初涉人世,她俩还不知道“青楼”是个什么概念,又摸到另一个屋子上面,里面两个打扮花哨的舞姬正在聊天,
“待会儿去给慕辰王爷和南宫公子献舞,你万万不可大意。”
“南宫公子可是咱们的常客,可这慕辰王爷我还是头一回见,据说模样俊的不得了呢!”
“你这丫头,别光顾着看美男子,待会儿出了差池小心你小命不保!”
青荁想她们口中的慕辰王爷应该就是他了,便从窗户轻身跃了进去,两个舞姬看着突然闯进来的“女飞贼”目瞪口呆,还没来得及叫喊,便被打晕了过去。
两人换上舞姬的衣服,跟着其他舞姬一路来到慕辰所在的雅间,慕辰正和一白衣公子品茶,丝竹声起,舞姬翩翩起舞,宜苏也跟着舞姬的舞步滥竽充数起来,唯独青荁傻了眼,她本就四肢不协调,天生不是跳舞的料,繁琐的舞裙和长长的水袖让她欲哭无泪,果然没走几步便绊倒在地,眼快就要被缠成一个茧,青荁懊恼的撕扯着水袖,整个小脸憋得通红。
周围一阵鸦雀无声,宜苏心想这下糟了,想带青荁逃走,不料此时慕辰却站起身来走到青荁面前,似笑非笑的看着青荁说:“羽涅,这便是你刚才说的惊喜?”俯身向青荁伸出右手,青荁愣了愣,鬼使神差的搭着他的手站了起来。
后面那个叫南宫羽涅的白衣男子也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本来是想带慕辰看天歌坊里新来的几个漂亮舞姬,因为他觉得慕辰平时实在是个非常无趣的人,除了上朝议事处理公文什么的便是钓鱼、品茶、看书,身为兄弟的他便想带他来找找乐子。
青荁看到事情败露,干脆壮着胆子说:“我虽然不会跳舞,但我会唱歌,你要是喜欢听,我可以天天唱给你听。”
慕辰看着青荁,很认真的说:“姑娘,你要牵着我的手到何时?”
青荁没意识到自己一直抓着他的手没放,立刻羞红了脸恋恋不舍得放开了手,“你不记得我没关系,毕竟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们现在重新认识,也未尝不可啊。”
慕辰皱着眉头问:“你是天歌坊的舞姬?”
青荁刚想说不是,却被一边的南宫羽涅打断,“青青,你身子弱怎么还乱跑,还假扮舞姬偷偷来见慕辰王爷,成何体统,快跟为兄回去。”
这下在场的人完全凌乱了。
青荁一头雾水,自己什么时候冒出来一个哥哥了??
她刚要说话,南宫羽涅又插嘴道:“王爷,这是舍妹,这次偷偷跑出来府里肯定急坏了,我先带她回去了,改日再叙啊改日再叙!”
说完拉起青荁就走,青荁被他稀里糊涂的带出去了,宜苏也一头雾水的跟在后面,行至无人处,青荁甩开南宫羽涅,一脸不解的想问个究竟,却不料南宫羽涅先开了口:“姑娘,我知道你喜欢慕王爷,我可以成全你,不过,你也要帮我个忙。”
跟着南宫羽涅回了府,南宫羽涅命人上了茶水和果品招待她俩,又将下人遣散了说:“姑娘,你是如何认识慕辰王爷的?”
青荁觉得自己继续尾随下去不是个办法,这个南宫羽涅看起来跟慕辰关系很好,说不定他真的有办法让她接近慕辰,便如实答道:“我幼时他曾救过我一命,不过不知为何,他现在似乎不记得了。”
南宫羽涅思忖了一会儿说:“三月前,皇上下旨要将舍妹赐婚给慕辰王爷,舍妹身体一直不好,深居闺阁,从未露过面,就在半月前,她走了…”
南宫羽涅神情黯然了起来,“皇上下旨赐婚,本事天大喜事,可是舍妹去世,不能嫁去亲王府,这便是抗旨,是欺君,若事情败露,南宫一家必定不保,所以我们只好秘不发丧,今日我在天歌坊见到姑娘,忽然心生一计…”
“你不会是…想让我代替你妹妹嫁给慕辰吧?”
南宫羽涅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道:“嗯…我知道让姑娘顶替别人是委屈了些,可慕辰从未见过舍妹,更没有什么感情而言,姑娘虽用的是舍妹的身份,却可以真真实实的做慕辰的王妃。”
青荁并不觉得委屈了什么,反倒觉得这是个很可行的办法,便一口答应了下来,做了南宫家的二小姐,南宫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