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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木棉幻梦

天吴走后,白启翻了会儿经书,看殿外月光如水,便放下经书去殿外散步赏月,不觉中竟来到了青荁的房间外,屋子里面已经熄了烛火。七百年来他一直做着同一个梦,梦里一个火红的身影若即若离,木棉树下,佳人浅笑嫣然,声音如铃儿一般,一遍一遍萦绕着他的心头,

“公子,你可愿娶我…”

梦里他看不清女子的面容,只能看见她一袭火红的衣裙,还有周围开的同样火红的木棉花,她向他张开臂弯,他想抓住却总是差一步,努力拨开眼前的云雾想看清女子的五官,却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从梦里醒来,他画了七百年,只能画出那身火红的衣裙,直到今天他见到青荁,七百年前那个逃婚的青腰少主,明明初次相见,却恍如隔世的重逢,那样的容貌那样的五官,他仿佛终于看清了梦中的那个女子,他不能放她走,只能用这种方法让她留下来,他有很多事想问她,白启总觉得他的记忆里好像空缺了一块,而空缺的那块恰恰与梦中的女子有关。白启在青荁门外滞留了一会儿便慢慢踱回寝殿去了,他又从红木榻的夹层里拿出了那幅画,在书案上铺张开来,研墨,执笔,不出一盏茶的功夫,画上的女子已经栩栩如生,不似之前朦胧苍白的感觉,此时的佳人已经有了清晰的眉眼,嘴角含笑,仿佛要从画中走出来似的,赫然是青荁的模样。白启执起画卷细细打量了一番,似乎对自己的作品十分满意,便顺手将画挂在寝殿中最显眼的位置。

于是便发生了接下来的一幕…

翌日青荁打算再去求一求白启的时候看到寝殿正中央挂着的美人图下巴都快掉了下来,白启兀自在榻上抿着茶,仿佛早已恭候她多时,“怎么样?你也觉得不错吧?昨晚的灵感。”

青荁倚着门直直的摔了下去。

此时天吴从外面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脚下突然踩到一个软软的物什,天吴“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待看清是青荁之后,一脸无辜的看向白启,“人家不是故意的…”

青荁龇牙咧嘴的站起身来,天吴对此时的境况很是不解,小心翼翼的问她,“你…怎么睡在这里啊?”

“睡?!老子…”还没等她说完,白启突然插嘴道,“她只是有点低血糖,是吧…青青?”

“青青?!”天吴听到之后表情已经无法用吞了多少只苍蝇来形容,“才一夜不见,你们俩就…就…”

青荁很不争气的又摔了下去…

大清早的就被白启折腾了一番,青荁心里暗暗咒骂,这么多年他一点都没变,尤其是小心眼、爱记仇,他肯定是记恨之前成亲时她放他鸽子,现如今好不容易逮住她的软肋,必须要好好戏谑一番,可她好歹也找了个司幽代替,没让他在婚礼当天当着众仙的面被她放鸽子,没想到他竟如此记仇,说到司幽,她到底去哪里了,算了,不见也罢,青荁用了七百年的时间让心里的伤口愈合,倘若再见司幽,她怕自己会忍不住破了杀戒,并非是青荁不再恨她,只是当务之急是集齐三件神木救回羽涅,而司幽,因为她,自己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人,这种撕心裂肺的痛,总有一天,她会尽数还给她。

让青荁诧异的是,白启今天竟改了主意,先前她还挖空心思想方设法将白启的要求蒙混过去,不过他折腾了自己一顿之后貌似气儿顺了不少,并对她今早的反应十分满意,斜倚着红木榻来回摸索着他那只最钟爱的琉璃茶盏漫不经心的说:

“这样,我可以告知你若木的所在,并将它借与你,先前我说与你的要求也就此作罢,只不过,闻说青腰少主有两绝,其歌胜似天籁,绕梁三日而不绝,百花因之倾倒,凤凰为之起舞,此为其一;这其二便是泡茶了,青腰少主的茶艺在四海八荒内是出了名的,据说是师承于司秋上神。这唱歌听曲儿什么的,我不怎么感兴趣,不如你在青丘给我奉几天茶,说不定哪天本君心情美丽了便将若木送与你了,青青你觉得如何?”结尾处的“青青”二字还叫的格外亲密。

青荁心里暗自对白启这种小心眼行为唾弃了一百八十遍,但脸上却笑靥如花,一副青楼里的老鸨见了雪花银那般,她又暗自对自己的白眼狼行为唾弃了一百八十遍,脸上拼命堆满笑容,尽量让自己此刻的表情像老鸨靠拢,

“哎呀,帝君瞧得起小的便是小的几世的福分,帝君如此慷慨相助,只要求小的奉几天茶,小的真是无以为报啊无以为报…”

“既然这么说,那干脆定个期限好了,若木乃不枯不死的上古神木,与天地同寿,换你千年给本君奉茶,应该够格吧。”

“……”

青荁摇头晃脑的走出寝殿,天吴屁颠屁颠的从后面追了出来,

“青荁姑娘留步!”

此刻青荁哪还有心思搭理他,满脑子都是未来一千年之内自己在青丘的悲惨生活,天吴嬉皮笑脸的凑过来,

“姑娘莫要悲观,老白他记性不好,指不定哪天他就把这事忘了,这脑子受过伤的过后都不怎么灵光,你懂的…”

青荁看他此时的表情比老鸨还老鸨,如此谄媚,非奸即盗,“你出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这你不用说我也知道,老子压根没跟他计较,一千年而已,老子拼了。”言罢还做了一个英勇就义的姿势以表决心。

“其实我是另有事要劳烦姑娘帮忙……”青荁斜着眼睛睨了他一瞥,他立刻不好意思了,两朵红霞飞上脸颊,扭扭捏捏跟个大姑娘似的,这让她想起了孟辛。只见他偷偷摸摸从袖口中掏出一方冰蚕丝绢,“那个…劳烦姑娘将这个转交给宜苏姑娘,并告诉她我昨天…对她失礼了,请她不要介意,希望她能接受我的道歉…”

青荁让宜苏趁着她去找白启的时候偷偷看看有没有若木的线索,也不知道这会儿怎么样了,回屋之后一边担心宜苏,一边想着今后该怎样与白启周旋,白启并没有给个明确的时间,只是说他心情好了便将若木的所在告知与她,这只活了上万年的老狐狸果然无比狡猾,青荁怕自己摸不清白启的脾气,也不敢轻举妄动,正头疼着,宜苏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青荁愁眉苦脸的望着她,她也愁眉苦脸的冲青荁摇摇头,青荁翻了个白眼趴在桌子上装死,忽然又想到一件事,从袖口中掏出天吴的那方丝绢递给宜苏,宜苏很是不解,接过丝绢来摸了摸点头道,“嗯,能卖个好价钱!”

青荁失笑,一脸八卦的凑过去,“这玩意儿可不是卖钱的,是天吴上神给你的。”

宜苏一听到天吴两个字,仿佛手中拿的不是丝绢,而是块烫手的山芋,哆哆嗦嗦没拿稳掉在了地上,青荁仿佛听见了某人的心被摔碎的声音…

一晃便过了数日,这几天内,白启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依旧整天念佛品茶,偶尔去后花园看着满园火红的木棉花发呆,到没有刻意给她什么难处,只是他越平淡青荁越心急如焚,不知他为何迟迟不提若木的事,自己已经将笑脸摆到极致,每天也尽量多在他面前晃悠,希望他看到自己能早早说说若木的事。

这天打扫寝殿的侍女告诉青荁白启一早便约了天吴上神去落英塘钓鱼,青荁端着刚煮好的一壶顾渚紫笋一路小跑着前往落英塘,白启对茶特别苛刻,茶叶只取紫笋的一芽一叶,芽叶相抱,形如兰花,茶具只选天然琉璃,泡茶之水只选用鼓钟山上的帝台之浆,青荁从小便在青腰后山看司秋泡茶,水的沸度十分讲究,如鱼目微有声,为一沸;边缘如涌泉连珠,为二沸;腾波鼓浪,为三沸,过了三沸,水就煮的过老,不能用来泡茶了,几天下来,若木的消息没个踪影,这泡茶的技艺倒是熟练不少,白启也十分满意,来到落英塘,远远瞧见白启安安静静的斜倚在塘边一块大石上,右手支着脑袋,左手持一本经书,阳光洒在他银白的发丝上莹莹泛着雪光,鱼竿搭在一边,简直是一副让人不忍心打破的绝美画面,倒是旁边的天吴很不安生,抓耳挠腮的显然对钓鱼这么安静的事很是受不了,看见青荁过来便把鱼竿甩手一扔,笑嘻嘻的跑上来接过她手中的托盘,“青荁姑娘今天就自己一个人啊?”说罢还翘首往她身后望了望,

青荁笑道:“宜苏去收今年进贡的茶叶了,傍晚前便能回来。”天吴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此时的白启闻到茶香也放下手中的经书,青荁沏了两盏,白启闻着茶香甚是愉悦,青荁看他今天心情貌似很不错,便壮了壮胆子小心翼翼的问,

“帝君,都这么多天了,您对小仙的表现还满意不?”

白启抿了一口茶,甚是满足的点点头,“嗯,着实不错。”

青荁一听心里便有了底,又问:“那若木的事…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白启放下茶盏,一脸茫然的问:“若木的事?若木的什么事?”

青荁扶着额头做晕倒状,想起天吴的话还真被他说对了,这脑子受过伤的人,记性确实非常不好,青荁忍了忍,耐心的提醒着,“帝君您曾经允诺过小仙,若是小仙给您奉茶能讨得您欢心,您便把若木借与小仙。”

白启望了望天,又望了望天吴,说:“唔,这么一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我忍…

“若木就在青丘的黑水泽那里,你们去的时候替我跟后稷上神问个好”,他顿了顿,似乎又想起什么来,“别忘了我们的千年之约,青青。”

是谁说他记性不好的!!!!!

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却没想到最后若木轻而易举便得到了,青荁跟宜苏到达黑水泽之后,后稷上神很客气的接待了他们,并亲切的问青荁乌萝山主最近怎么样,说一千五百年前他去青腰山的时候自己还是个话都说不清的小奶娃,如今却长得这般讨人喜欢,青荁说明了此次来的目的是为了借若木来救南宫羽涅,他便立刻将若木拿了出来,木身赤色,握在手中便能感觉到其中强大的灵力,青荁小心翼翼将若木收好,后稷上神又叹了口气说:“这南宫羽涅怎么说也有七千多年的修为了,竟也敌不过天机镜的神力,也不知现在是生是死…”

不管是生是死,青荁都要亲自找到答案,既然已经开了头,便要坚持下去,找到另外两块神木。

白启在殿中安安稳稳的喝着茶,天吴望着墙上那幅红衣美人图若有所思,“老白,我听说一千五百年前你跟后稷去青腰山的那次曾救过青荁姑娘一命。”

白启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救她的时候她还是个两百岁的小娃娃,估计现在早就忘了。”

天吴难得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神色,“七百年前你恰好要过天劫,去凡间当了回王爷。”

白启想了想,说:“嗯,是有这么回事。”

天吴忽然盯着白启说:“我记得七百年前天帝给你赐婚的时候是要等你历劫回归神位之后再与青荁姑娘成婚,可青荁姑娘听闻天帝赐婚,心里却对幼时有过一面之缘的男子一直念念不忘,便私自逃出了青腰山。”

“我听说青荁姑娘出了青腰山便往凡间去了,还在凡间成了亲,嫁了个王爷,没过多久王爷就去世了,这时恰逢你历劫归位,却不曾想你已不记得在凡间的一切,天帝安排你大婚,不料新娘子被掉了包,老白,你不觉得这一切也太巧了么?”

白启此时已经放下茶盏,眉头紧锁,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却只有那个火红的身影在脑海中若隐若现。

“青青…”

青荁和宜苏拿到若木之后便辞别了白启,并承诺他等自己完成这个心愿之后便回来兑现千年之约,他应允了,离开青丘之后心里顿时轻松很多,她虽对白启已无他念,可毕竟过去的种种让她无法再面对他,这次来青丘找他自己已是鼓足了勇气,每每与白启接触她都几乎窒息,宜苏倒是有点不舍,这段日子她正跟天吴打得火热,天吴本想干脆就跟天帝请个旨把宜苏给娶了,可宜苏坚持要陪青荁去救羽涅,不巧天吴要回朝阳谷处理谷中事务,短期内脱不开身,便给了宜苏一个传音螺,若是她有事,可以用传音螺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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