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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迷雾森林(下)

进入逝瑟吒月(三月)以后,每天早晨的浓雾就变成了开伯尔山口的第一道开胃菜。日出之前,它们从山谷的深处涌出来,弥漫到整个要塞,一直延伸到要塞南端和荒野交界之处;日出之后,它们又像警觉乖巧的食草动物一样,一点点、悄无声息地从要塞开始回撤,最后消失在峡谷深处。要到浓雾退却之后,开伯尔的一天才算正式开始……

和往常一样,沙塔努将军堡的早班哨兵是在浓雾将退未退之时,接过晚班哨兵的岗,蹬上城墙的。他们三三两两地背着长矛和弓箭,沿着墙垛,低声交谈着,朝瞭望塔走去。将军堡建在突出于山体的崖壁之上,所以,从垛口向下望去,士兵们往往会感觉自己置身于云端之上,这是一种奇妙的体验。有一个新兵蛋子,好奇地边走边朝下张望,他想抓紧时间,观察一下悬崖下方美妙的流雾。对他这种行为,老兵们都不屑一顾,因为他们知道,很快,这些新兵就会觉得百无聊赖。

“咦!有一匹马哎!”不断向下张望的新兵自言自语:“下面有一匹马哎。”

……

格瑞斯疯狂地奔跑,他都顾不上跟远处的老兵们打招呼,他********地向卡尔坦森的住处疯狂奔跑。才刚刚跑进那条黑暗走廊的口子,格瑞斯就开始放声大叫:“爵爷!爵爷!出事啦!”

……

那匹开伯尔战马,遍体鳞伤,疲惫不堪。它的一条前腿有严重的箭伤,不过还好,它还记得回家的路,艰难地走回来了。当士兵们把它围住,用它熟悉的声音呼唤它,试图走过去拉它的缰绳时,战马的神经又再次被触动了,它狂暴地嘶吼,左右弹腿,不让人们靠近。经验丰富的老兵一看就知道,这家伙刚刚经历了一场噩梦般的战斗。当然,最后开伯尔人还是用紧紧的拥抱,安慰了它。

这些,都不算什么……最让开伯尔人触目惊心的是……战马的背上,马鞍的一侧,挂了一只被撕裂的断臂……血,一直从断臂流到马的后腿上。

现在,卡尔坦森、西瓦吉还有另外几个将领,正围聚在战马的不远处,激烈地交谈。卡尔坦森的情绪有些激动,他非常严肃地询问一名低阶军官:“你再好好回忆一下,你每天都跟着矮子在酒馆里厮混,难道不能确认这是不是他的手套?这是不是他的战马?”

低阶军官很年轻,他唯唯诺诺地应答着:“我……我不是很清楚……我们团长好像喜欢戴一幅荆棘手套,但是,有一次在靶场,我也看到过这幅铁手套。我……我不敢确认……”

西瓦吉很不耐烦,他粗声说:“……手臂上连着一整片的秘银锁环甲,你们用脑子想想,谁能穿这么昂贵的锁环甲?”

“长官,这不是秘银的,好像是普通的银质锁环甲……”

“你给我闭嘴,银质锁环甲别人也穿不起!”西瓦吉对着身边反驳他的一个家伙大声呵斥。

与西瓦吉相比,将军堡的几名军官显得要稍微冷静一点,他们正认真探讨着马匹受伤的部位和伤口的状况,试图判断对方使用的武器。一名沙陀族军官说:“有箭伤,还有粗糙的钝器伤,我觉得应该是石块造成的……北地的经验告诉我……这应该是一次伏击。”

卡尔坦森问:“能不能大致看出对方的人数?”

沙陀族军官说:“这太难了!不过,我想说,凭我个人的判断,这只断臂的切口非常整齐,说明这是用锋利的锐器切割的。所以,结合刚才的判断,对方至少有弓箭、有滚石或者抛石机、有利刃,对方应该是一支种类齐全的军队。很难想象一小股匪徒能造成这样的伤害。”

“你说得对!”卡尔坦森肯定道:“这跟我上次经历的情况太相似了!他们不知道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就那么凭空出现了!北地确实正在发生不可预知的事情。”

西瓦吉听着这些文绉绉的讨论,显然有点生气了,他大吼道:“别管这些问题好不好?火行者,我认定这就是矮子的一条手臂!我们,现在,必须,马上,做点什么!这才重要!”他一边吼着,一边用手不断指着地面。

卡尔坦森默不作声,他在盘算着很多具体的细节,醉鬼对他吼什么他并不在意。他知道,醉鬼总是这样……

士兵们远远地围着他们的军官,当然,他们也在低声讨论着,谈着刚刚发生的可怕事情。现在,就看军官们怎么决断了。面对一只属于开伯尔的手臂,军官们肯定得做点什么。

最终,这种沉闷的局面是由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老家伙来打破的,士兵们为舒克兰团长闪开了一条道路。老头子走到军官们围成的小圈子里面,面色凝重地征听大家的意见。他首先表态:“我想,事态紧急,我们就没有必要召开正式的联席会议了。”

军官们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于是,开伯尔的军事会议就这么在城堡外草草召开了……

舒克兰说:“不需要召集所有的纵队长官到位了!没有什么意义!我到这里来,首先是承担自己的责任。是我——艾沙克.舒克兰——指派祖尼加带队去侦察的。我们两人隐瞒了一件事情——我们收到一条可疑的消息,消息指出开伯尔铁匠的运输队遭到了围困。你们都知道,这关系到我们生存的命脉,所以……我最终选择了冒险。”

舒克兰说完,沉默了片刻。军官们都没有说话。

舒克兰看了看大家,在无法得到回应的情况下,只能继续说:“我想,你们现在都血脉喷张,想杀出要塞,去挑战未知的对手。我说得没错吧?醉鬼?”

“当然!难道我们是一群任人宰割的废物么?”西瓦吉昂起脑袋回答了他们的团长。

“卡尔坦森?”舒克兰转头问他左手边的火行者。

“我……”卡尔坦森想了想,斟酌了一下自己的措辞,然后说:“我觉得,很难看穿隐藏在浓雾后面的东西。”

“你什么意思?”卡尔坦森话音刚落,西瓦吉立即就暴跳如雷,他指着卡尔坦森的鼻子大声说话,脖子一下子就涨红了。“卡尔坦森,你是不是害怕了?”

卡尔坦森当然懒得理睬西瓦吉的叫骂,他只是看着舒克兰,继续说:“刚才我们已经有了一些初步的判断,从我上次遇袭的情况和这次的情况看,我们觉得,对方并不是以往那种零星的强盗,而是有备而来,并且人数众多,兵种齐全。小股游骑兵出击太危险了。”

“卡尔坦森!没想到你是一个这样的人!亏得矮子跟你那么要好!”西瓦吉冲着卡尔坦森咬牙切齿,如果不是旁边的军官拉着他,他可能马上就要冲过去揍卡尔坦森了。

舒克兰看见醉鬼又发疯了,不得不提高了自己的音量。“西瓦吉!你冷静点”舒克兰说:“我们听卡尔坦森把话说完。开伯尔没有胆小鬼。”

听到老头这么说,西瓦吉用力甩开旁边军官的手臂,气呼呼地站在那里,用眼睛斜着看卡尔坦森。

卡尔坦森很冷静,他没有什么情绪,待周围稍微安静下来一点,他继续说:“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所以,我觉得当前大规模出击也非常不明智!”

“但是,无论如何,我们都得把我们的兄弟带回来!即使是一堆尸体!”卡尔坦森环顾了身边的军官一圈,坚定地说。

开伯尔没有胆小鬼,军官们全都坚毅地点头,表示同意。

舒克兰听懂了大家的意思,当然,情感也说服他作出相同的决定。但是,他是这里的统领,即便所有人都陷入疯狂,他也必须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他说:“我理解你们的感受!不过,我们也必须看到,让战马带回一只手臂,其实,是一种严重的挑衅……”

“我们可以用最保守的战术”卡尔坦森说:“楔形阵,顶在前端的小股力量负责侦察,也负责当诱饵。当然,还要保持机动性,必须全部是骑兵。”

舒克兰摇了摇头,他说:“战术上的问题你们来解决,但是,我要确认另外一个问题!去年冬天,我就让叶妮亚去做水晶球方面的尝试了,我需要她给出的答案。在得到她的答案之前,你们谁也不能擅自行动。”

“老人家!叶妮亚那里不会有答案的,你也知道!从去年冬天开始,危险就已经降临了,并且从来没有退去。不会有什么答案的。我们只能铤而走险。”卡尔坦森抬起自己的右手,轻轻拍了拍舒克兰的肩膀。

远远地,格瑞斯就看到了黑山的轮廓,这座火山巍峨又苍凉。因为,火山活动频繁的关系,这片山地有很多的温泉,而且植被繁茂,和兴都库什其他地区完全不同。从远处看去,覆盖着深色植被的山体呈现黑色,所以,人们叫它黑山。

舒克兰最后时刻还是听从了军官们的意见,他派出了要塞的军团,而且,没有再去找叶妮亚。当他送别将士们时,曾经回头望了一眼伊兰萨大帝堡的方向,好像,在城堡的塔楼上,看到一个穿着素色长衣的女子,舒克兰告诉自己,这只是幻觉。

这次出击是非常谨慎的。舒克兰让卡尔坦森带了第一队游骑兵,大约五十人;西瓦吉负责第二队游骑兵,他们大约有一百人,和卡尔坦森保持了三十里距离;最后一组是蛾蚊堡守备纵队的骑兵,他们发誓要找回自己的长官和兄弟,所以也参加了这次行动,他们和西瓦吉的疯人院保持了三十里距离。舒克兰担心西瓦吉太莽撞,担心守备纵队的士兵太激动,所以他将他们都压在中后方,而让相对冷静的卡尔坦森作前锋。按照他的要求,三支队伍之间安排了很多斥候,随时联络交通。每支兵团还携带了足够多的信鸽。……对于开伯尔要塞而言,他们已经有一些年头没有开展过如此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了,因此,老团长显得忧心忡忡又小心翼翼。他告诉卡尔坦森,兵锋最远只能抵达黑山以南,如果发现矮子和他的部下被俘虏到了黑山以北、兴都库什中部,或者已经进入了德兰吉安娜人的领地,就必须撤回来,从长计议。他的这个命令,没有任何余地。

卡尔坦森骑在格瑞斯的前方,他这次穿戴了铠甲,而不再只是扎一件皮甲,一路上,他都没有怎么说话,只是,偶尔让格瑞斯询问前后方斥候的情况。当他们走出开伯尔山口,远远望见黑山的时候,卡尔坦森停了下来。

他拿着马鞭子轻轻敲打自己的手套,欣赏着远方的景色。待格瑞斯骑到他身边,他便慢悠悠地转过来,冲着格瑞斯说话。他笑着跟小家伙说:“格瑞斯,问你个事。”

小家伙冲着长官点了点头,他扭头盯着长官,等待卡尔坦森的问题。

看到格瑞斯紧张的样子,卡尔坦森又笑了,他说:“等我们完成任务,找回那个该死的矮子,回家了……”他把头扭回去,望着远山。“你看,我跟阿什米塔结婚怎么样?”

“哦!”格瑞斯轻轻叫了一声,卡尔坦森的话着实让他有点诧异。不过,这个少年很快就咧开嘴笑了,他使劲点头,他冲着长官大声说:“太棒了!那一定要举办一个盛大的婚礼!”

“当然!盛大的,空前绝后的。”卡尔坦森微笑着说:“我们要办一个让整个要塞都无法忘记,让吟游诗人可以一直传唱到海边的盛大婚礼。”

火行者的眼睛里闪着莫名的光,他说:“我们得准备很多很多酒!嗯,另外,我们还要请一个马戏班。”

“还要让阿什米塔穿上全部用宝石点缀的衣服!我在书上看到过!书上说,森林里的若达人就有那样的衣服,我要亲自去给你抢来!哈哈”格瑞斯兴奋地在马背上直颤,他乐颠颠地说:“那肯定得要好多钱!我们到哪去弄那么多钱?”

卡尔坦森笑得更开心了,他用马鞭指了指格瑞斯说:“开伯尔人难道还需要担心钱的问题?我们可以学着土匪们去抢劫!哈哈,我们先赊账,办了婚礼以后再去抢劫!”

“太棒了!抢劫算我一个!”格瑞斯得意地把他的短剑举了起来。

…………

游骑兵前锋部队走出开伯尔山口之后,花了一个昼夜的时间进行急行军。他们在洛拉河附近作第一次宿营,到次日凌晨,他们再次启程出发。虽然十分劳累,但是士兵们毫无怨言,他们知道,眼下,他们的兄弟也许正在经历痛苦的煎熬。

卡尔坦森很好地控制了队伍的行进速度,两天一夜,他们快速穿越了山口盆地,当队伍即将抵达黑山南麓平原和林地交界线时,卡尔坦森让后方斥候再次确认了一次“疯人院”的位置,得到准确回信后,他率部进入了森林……

在第一眼温泉边,卡尔坦森对整个队伍进行了重新编队,他将大家分成七个小组,每个小组由一名资深斥候带队,分赴黑山南麓各个区域察看情况。卡尔坦森说:“要快,务必在天黑之前到这里重新集结。”

搜索进行了一个下午,当他们再次会合时,情况并不乐观。每个组都作了简报,结果几乎完全一样,大家一无所获。士兵们告诉指挥官,林地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战斗的痕迹、没有血迹、没有遗落的武器或者装备、甚至连马匹折断的树枝都没有。两队资深骑兵沿着黑山西面穿过洛拉河的道路,向黑山方向搜寻了整个三角地带,结果同样令人沮丧。有一名叫泰隆的老斥候很直接地指出,从目前搜索的情况看,信鸽带给祖尼加的那封信,应该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我们是个中高手,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我们能够看出来……我觉得,祖尼加伯爵一定是被带进了什么陷阱……”他说。

卡尔坦森一直静静地听着,没有表态。他也知道,泰隆和其他老兵们说的也许都是事实,不过,作为祖尼加最亲密的战友,他在心底仍然抱着一丝侥幸。待所有人都停止讨论以后,他作出了自己的决定,他说:“军令没有回旋的余地。我们明天上午,往东线再搜索一次,正午时分集合,如果还是没有任何发现,我们就撤回开伯尔……愿神护佑守备纵队的兄弟们。”

夜晚,气温骤降,寒气逼人。卡尔坦森说话时,不断地有白气从他的嘴巴和鼻子里冒出来,在他身边升腾。得到指令后,老兵们低声叮嘱着年轻士兵夜晚需要注意的事项,大家渐渐散去了……他们把卡尔坦森独自留在了黑暗里。

第二天清晨,各种林间的鸟类从沉睡中醒来,跳上枝头,呼应着鸣叫。而开伯尔的士兵们,还在睡梦里。营地里一片安静,沮丧和失望的情绪,让这一个清晨显得格外沉闷。甚至没有士兵早起,给同伴们做拔营前的准备。

不过,有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东面传过来。一群飞鸟从东面的树丛里惊起。灌木被依次摇动……

“火行者!火行者!我们找到了一块马蹄铁!”

当灌木丛最后被彻底分开时,一个激动的、气喘吁吁的、有点结巴的披着绿色斗篷的哨兵跳了出来,他举着一个闪闪发光的小玩意儿,冲着安静的营地大声嚎叫。

一块马蹄铁!呵,不论怎么说,这总比一队敌人要好得多。在这个家伙歇斯里地的叫声里,大家纷纷从营地走出来,慢慢围拢到他身旁。头发蓬乱的卡尔坦森接过哨兵手上的小物件,眯眼查看了一下,然后递给身边的老兵。大家就这样相互传看了一番。最后,有一个老兵说:“看起来,这是开伯尔的没错!边缘磨损的很厉害,但是铁匠刻的铭文还能看见一点。”

有人说,一块马蹄铁说明不了什么,毕竟,这里是重要的商道。也有人说,从厚度上看,像是特供给战马的马蹄铁。说着说着,大家就将目光都集中到了指挥官的身上,他们期待他作出一个判断。

卡尔坦森摇了摇头,他说:“即使是一颗马掌钉,也值得我们去找一找……”沉默片刻之后,他补充道:“往东找,如果没有新的发现,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在正午时集合,然后撤回开伯尔。就这样。”

他一说完,大家就迅速跑回自己的战马旁!游骑兵们都明白,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们都时间紧迫,冒失的哨兵怎么说也带来了一点希望。再努力一把吧!这一点点线索,也让大家精神抖擞。

现在,全部七组人排成一条横线,向东北方向齐头并进。林地里的能见度很低,有些雾气,另外,即使是上午,日上东山,在密林中也没有足够的光线。卡尔坦森左右察看着,时不时让格瑞斯呼喊大家保持队形,黑山南麓的树木非常繁茂,一些参天大树的树冠将顶部的阳光吸收了,这使得在林间行进的人们只能偶尔看到前方斑驳的光影。

“长官!这里有树木折断的痕迹!”一段时间之后,北侧的一名士兵大声向卡尔坦森汇报!士兵们相互看了看,神情严峻起来……看来……黑山东面应该发生过什么……

越往东北走,他们发现的痕迹越发明显——有折断的树木、有血迹、还有断裂的长矛。不过,卡尔坦森的眉头一直紧紧地锁着,他对身边的格瑞斯低语:“……看起来……像是有过战斗,但又不像……”在观察一支士兵送过来的长矛时,他沉吟着:“能看出来这是哪个部族使用的吗?”

“看不出来,不过,我们可以排除德兰吉安娜人的嫌疑。他们不用这种阔刃矛。”士兵回答。

这些痕迹有着明显的指向,从黑山南麓,一直延伸往黑山北麓,只不过,是从东面绕了一圈。不管这些东西是谁留下的,卡尔坦森都觉得非常可疑。他望着身边的士兵们,这些家伙,跟着他出生入死,浴血奋战,他没有给他们任何值得怀念的快乐和值得留存的回报,现在,要让他们跟着自己去冒险……卡尔坦森下不了这个决心。

考虑再三,卡尔坦森最后把大家重新聚集到了自己身边。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卡尔坦森说:“现在,我擅自决定,把撤离的时间再往后延长一时(四个小时)。我必须说清楚我的想法——山北的情况和山南完全不一样——那里,很可能是敌人的陷阱。我不能带上所有人,因为太危险了。所以,其他人留下,我带上八个老兵和信号兵。格瑞斯,你把号角带上!”

格瑞斯点点头……

“其他人在原地待命!如果听到三声号角,你们过来接应!如果,听到四声号角,你们立即撤回开伯尔,不用再等我们了。当然,如果一直没有听到号角,那么等时间一到,就撤离。这是命令。”

言罢,卡尔坦森就点了几名士兵,踢了一下他的黑骏马,向北方的密林挺进。

高耸的黑山主峰,将阳光完全遮挡住,山北,是彻骨阴寒之地。十名游骑兵们紧紧地聚集在一起,保持着紧密队形,防止任何突如其来的危险。卡尔坦森指示大家将头盔全部戴上。

格瑞斯戴上头盔以后,有点不习惯,他的视线受到了严重的影响。在高大的树木下面,到处都是腐烂的落叶和各类藤蔓,这让马匹行走有点艰难。因为头盔和面部护具的缘故,格瑞斯还能够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森林很安静,除了马匹不时打几个响鼻,其他的声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起先,他们看见了地上的一只铁护腕,一段距离后,他们又发现了一柄短剑。不过,卡尔坦森对此非常怀疑,因为这种形制的短剑,既不像开伯尔的,又不像北地人常用的,这是一柄奇怪的短剑。要不要继续走下去,是一个十分令人纠结的问题。

卡尔坦森在犹豫,他的内心莫名地有一点惶恐的感觉,这不是一个好兆头。透过头盔,他担心地观察着四周……

树林看起来和山南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大部分都是松树和柏树,间或,还能看到一些小型的丁香树。只是,这里的树体显得颜色更深,树干则显得更加粗壮。森林里,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因此,看不到什么动物的身影。

越向北深入,周围越是安静……

卡尔坦森起初只是观察着,但是,走着走着他就觉得森林深处好像正在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至于是什么变化,他一时说不出来。他驱马行走着,邹着眉头在思索……

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指挥官将右手从右侧放到左侧,紧紧压住马鞍上的长剑。

他用低沉的声音说:“好像……有雾!”

士兵们并没有什么感觉。在山地行走,有雾是正常的情况,何况,现在他们是在山脚下的密林里,雾气更是司空见惯的东西。他们看了看从右侧缓缓涌来的雾气——很慢,绕着树木,正在一点一点匍匐扩展。

不过,卡尔坦森对此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刚才,他的脑子里闪现了一点不愉快的回忆,因此,他转过来对格瑞斯说:“小子,你看那雾,像不像我们那天晚上在盘羊岭看到的黑暗?”

格瑞斯听到卡尔坦森的提示,觉得有点诧异,不过他立即仔细观察了一下。卡尔坦森说得没错,是的,像极了那天晚上的黑暗。格瑞斯看出来了,这是一种粘稠的、流动的物质,只不过,那天晚上是黑暗,现在是浓雾。格瑞斯冲指挥官点点头,回报:“就是那东西,它又来了!”

得到格瑞斯的佐证,卡尔坦森立即打过马头,对士兵们说:“我们撤,要快!”

大家有点紧张,虽然不知道浓雾意味着什么,但是,听到指挥官的命令后,大家有点紧张。士兵们纷纷调转马头,边观察着,边寻找刚才的来路。卡尔坦森却根本不容大家思考,他大叫一声:“让马都跑起来!”然后,率先纵马冲了出去,紧接着,大家都催动战马,开始奔跑。

不过……当马蹄声惊起,这浓雾,就像是听见了什么,就像是一头有生命的巨兽一样。它被惊动了,一瞬间之后,它就好像突然从沉睡中惊醒,张开暗含獠牙的大口,加快速度,从后方席卷而来。游骑兵们没有想到,流雾竟然也会有“生命”!他们只跑了大概不到百步的距离,浓雾,就将他们彻底吞没了……

跟牛奶一样,浓雾从游骑兵的身上流过,沿着肩膀往下沉,经过护肩,经过铁护肘,经过皮质护腕,最后,流到人的手指尖上。它们就像有灵魂的牛奶一样,又浓又粘稠,带着神秘的味道,一点点地包裹过来,缠绕着,压迫着它吞噬下的一切生命。

“长官!”格瑞斯紧张地靠近卡尔坦森,说:“长官,我感觉无法呼吸了!”

“坚持住!”卡尔坦森知道大家现在正处于困境之中,他甚至能想象出来矮子祖尼加刚刚碰到类似情形时的样子,他向四周呼喊道:“坚持住,向我靠拢!不要走丢!”

可是,事情远没有卡尔坦森想象得那么简单。要知道,这是在森林里,当浓雾迷住大家的眼睛之后,接下来上场的,就是那些巨大的乔木了。能见度非常低,卡尔坦森能看到左边的格瑞斯和右边的一名老兵,后面,他能看到两匹马的头部,其他,什么都看不见,到处都是一片乳白色。当他努力想要让大家跟紧他的时候,前方出现了巨大的乔木。

格瑞斯说:“爵爷,刚才来的时候,我没看见过这样的树……”

卡尔坦森皱着眉头,这一刻,他有一点点分心。

就是这一点点分心,导致了巨大的失误。他们前进!他们碰到乔木之后绕行!他们试图在绕行之后再次会合!要知道,这只是一点点的时间。可是,迷雾森林如此诡异。当他们想会合时,前方又出现了几株巨大的乔木。游骑兵们再次驱马绕开,再次试图和队友会合。如此反复,几次之后,他们惊慌了!

游骑兵左顾右盼,发现,他们走着走着,就只剩下身边的几名弟兄了。卡尔坦森能看见左边的格瑞斯,能看见右边的老兵,但是,已经看不见后面的骑兵了。他停下马,大吼道:“我在这里,赶紧靠过来!”

然而,随着雾气越来越浓,这些雾就像一堵墙一样,不仅迷离了人的视线,也隔绝了人的声音。卡尔坦森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森林里回荡,但是,却迟迟得不到战友的答复!格瑞斯焦急地盯着长官,他大声说:“爵爷,他们听不见!这应该是被施了魔法的浓雾!”

卡尔坦森隐约听到了格瑞斯的声音,他冲着格瑞斯喊:“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他的声音,就像水被棉絮吸走一样,在林间飘飘荡荡。

格瑞斯让马匹走到卡尔坦森的最近处,然后脱下他的头盔,冲卡尔坦森喊道:“爵爷!浓雾能够隔绝声音,它们肯定被施了魔法!我们怎么办?我们应该下马行走,否则,我们还会走散!”

这么近的距离,卡尔坦森听见了。他沉着脸,冲格瑞斯摇了摇头,说:“我们刚才应该下马!但是我迟疑了。现在晚了,来不及了!现在,我们需要马,我们得靠战马才能冲出去。”他咬着牙看了看身后的浓雾,说:“弟兄们,对不住了!听天由命吧。”

他们就这么摸索着走了一段,格瑞斯说,他看不见太阳,所以无法辨识方向。如果是以前,格瑞斯肯定已经吓哭了,因为,他内心深处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告诉他,再也找不到来时的路了,不过在经历了上次的战斗后,格瑞斯意识到,在危险面前哭泣不会有任何作用。卡尔坦森也知道,在绕过一株又一株巨大的乔木后,他们必然已经偏离路线了。他的脑子又开始飞快地思考,他一定要把弟兄们救出去!他不会随随便便就认输!他才是命运的舵手!

“格瑞斯!”卡尔坦森突然用自己的佩剑碰了碰格瑞斯的手臂,他要提醒小家伙仔细听他说话。“我觉得,如果是跟上次一样的情况,那么,浓雾迟早要散去!那些躲在暗处的家伙,也从浓雾里赚不到便宜!你记得吗?上次就是在黑暗散去以后,他们才进攻的。”

格瑞斯睁大眼睛,点了点头,他回答:“嗯!上次就是这样的。那我们怎么办?”

卡尔坦森笑了笑,说:“浓雾一散,你就吹号角!这样,至少能让其他人知道我们的方位。不过,只能吹一声,千万别让山那边的兄弟过来救援。”

“是!”格瑞斯用力地握了握自己的号角。

……

浓雾果然散去了,但这是过了好久好久之后。卡尔坦森一直在心中默算着时间,却万万没有想到,当浓雾散去之时,已是黄昏。夕阳西下,就这样,他们在迷雾森林里行走了一天。不用再考虑吹几声号角了,等待的士兵一定已经撤离。卡尔坦森想,这样也好,至少还有四十名开伯尔士兵安全了……

卡尔坦森让格瑞斯吹响号角,召唤其他士兵,可是,号声在森林上空回荡良久,都无法得到任何回应。吹到腮帮子发痛以后,格瑞斯不舍地放下手中的号子,用无助的眼神盯着指挥官,他本来想说,怎么会这样?但是最后,他忍住了。

卡尔坦森想了想,他告诉身边仅存的最后一名老兵和格瑞斯,现在,至少有夕阳辨别方向,到了夜晚,还有星星。事情还不至于太坏。“我们立即往回走,回到南麓,也许,大家都这么想,我们就可以在那里会合”卡尔坦森说:“在南麓,我们可以迅速返回平原,没人能拿我们怎么样。”

简单讨论之后,他们三个催动战马,开始往回奔跑。天越来越黑,格瑞斯感觉自己也越来越紧张……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

黑夜,即将来临!山北的这些高大树木,这时开始变得阴森又诡异。没有阳光的照耀,它们张牙舞爪地霸占着天空,逐渐显示出它们黑森林的本来面目。格瑞斯骑在马上,上下颠簸,他甚至都感觉到,那些恐怖的黑色树枝,已经在颤动,在挥舞,在准备撕裂被它们抓住的一切。卡尔坦森意识到夜晚一旦来临,必将是一个糟糕的事情,他向两侧提示:“加快速度,我们必须在这里彻底变黑之前,回到南面去……”

可是,话音未落……卡尔坦森就听见自己的右后方,传来一声凄厉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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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和她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从小就一门心思嫁给他。他花心,她可以当他爱玩。他爱上别人,她愿意做个坏心的女配,赶走情敌,逼婚生子。原以为她倾尽一生的柔情可以换取他的一丝温柔,没想到换来他冷眼相对。心灰意冷,她带着萌娃远走高飞,他才发现自己的心早已沦陷。“我已经不爱你了,离我远一点。”“梦梦,可我爱上你了,怎么办?”她逃,他追。她反抗,他扑倒。“余浮生,你到底想怎样?”“我想睡你,一辈子。”所以,休想逃出他的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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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敌子,出道即无敌,所有boss,一招秒杀,可是不会法术,没有法宝,没有血脉,终其一生,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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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残忍强占,他的性格双面,她终是忍受不了的,她要报复!“孩子是个瘸子,妾身不会把孩子生下来的!”王爷一挑眉。“你是不是怕肚子里怀的不是本王的孩子?”“……”“是个瘸子也得生下来,到时候孩子如果不是本王的,那本王会让你生不如死!”她终于找到了机会,用孩子的血染尽了王府!她苍白的脸上挂着笑意,她是报复了,但是心在这一个刻却剧烈的疼了起来。四年后她穿着一身平凡的衣服抱着一个精致如天使般的娃儿来势汹汹的归来。“这个野种怎么不是个瘸子?”王爷大惊!她调笑了起来。“王爷是野人吗?只有野人的孩子才是野种!”(情节虚构,切勿模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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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朝后皇帝刘邦驾崩之时,将正咬破其身体,并下咒,凡人的一滴血就会复活刘邦,考古专业大学生刘国平和恋人杨晓晓奉命去陕西刘邦墓考察,刘国平不慎弄破手指,一滴血唤醒了沉睡多年的刘邦,刘邦将刘国平咬成不老不死僵尸。刘国平暗中离开陕西到了武汉,杨晓晓无奈之下和陕西公安局长之子李兴德结婚,可是最终郁郁不欢而死,又投胎于武汉张良旭家,名张丽丽,成人后偶遇刘国平,两人立即陷入爱河,但刘国平又离开武汉去了北京,张丽丽痛不欲生,投河自尽,投胎于北京一周姓人家,名周星星,一次公园游玩,不慎落水,又被刘国平救起,两人又陷入了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