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一惊,笔上的朱砂不慎掉在那未批改的奏章之上,慢慢侵透,渲染,犹如一朵正在炫丽绽放的花,带着血的味道。
他并未抬眸,只是握着笔的手却不断握紧,想要瞬间把那玉笔捏碎般。
久久,他才缓缓闭上双眸,颤抖的手紧拽着那张书页,翻过另一页,想继续看下去。
颤抖都声音更是佯装镇定的一字一句道:“怎么回事?”
“臣赶去时,殿下身上全是伤,而娘娘已然中了毒。”
“中毒?”男子削薄的唇无力的勾起一抹笑意,缓缓抬起眸,俊逸的容颜看着并不像年近不惑之人,深邃的眸子看着眼前的人,眼中却是明显的自嘲,与伤痛。“她自由习毒,精通各类毒性,玄奕,你说这样的人如何会中毒?”
封玄奕似并不吃惊,只是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句道:“娘娘中的,是自己的毒,虽然臣不知道为何,但好像目的是,殿下。”
男子不由微颤,手不甚打翻了桌案上的烛台,而眼前的奏章,也在瞬间燃烧起来,在幽绿色的火光中,他似乎看到了一个美丽娇柔奄奄一息的躺在那里,一双绝望而无助大眼只冷笑的看着他。
火不大,可两人都未动,似并未打算要熄灭他。
而久久,那男子无力的声音才响起。“她竟宁愿死,也不愿见朕,即如此,她又何必要你前去?”
他一直以为她想通了,愿意回来了,可没想到,她竟以如此绝决的方式来结束性命,只为,让自己后悔吗?
“殿下身上的伤,是破刹门所为。”封玄奕刚毅的脸没有任何情绪,只继续道:“娘娘此举,只为了殿下罢了。”
“破刹门?”
“破刹门只是江湖上的杀手组织,可至三个月前,也就是赤炎灭了之后忽然猖獗,三个月以来,更是肆无忌惮的杀害朝廷官员富商豪爵,就连同是杀手的人亦没有放过,只要能出的起价,没有杀不了的人。”
男子亦无什么神色,这个杀手门他亦在大臣上奏的书章上看到过,大臣多数主张剿,可赤炎刚灭,昷岄亦损失重大,需要修生养息,这杀手门似乎亦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所以他才未批准,没想到竟还牵扯上了她。
“她,现在呢……”此生,终究是他亏欠了她的。
“娘娘说,能死在赤炎,是她之幸,所以臣,并未将她带回来。”
“嗯。”虽然猜到了,但闻言心还是猛的抽痛。“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封玄奕微微蹙眉,却并无半分要退出去的意思。
“还有何事?”
封玄奕抱拳行礼,这才道:“皇上,殿下如何安置。”
男子微愣,竟还忘了他,自出生起,夕柳便未让自己见过他,亦未让那孩子私自出去过,这宫里,只怕现在除了皇后,没几个人知道那孩子的存在吧!
他曾经派去宫人照顾过他们母子,可无圣宠,他们亦不会有太好的日子过,而当时需要曳家的能力,他也不能太过照顾她们。
没想到后来才知道他们受了如此多的苦,甚至在他领兵攻打赤炎时逃出了宫,他虽隐瞒了消息,杀了所有照顾她的宫人,却不想,她竟真的如此恨他。
“朕会安排的,你先带他去天策府吧!养好伤再说。”
“臣,告退。”说完,便也将那黄金面罩戴在了脸上,径直走了出去。
男子缓缓放下朱批,沉默的望着窗外,久久,才低唤道:“毕得。”
朱红的紧致木门缓缓打开,一身深蓝色太监打扮的人缓缓走了进来,还未来得及行礼,便看见桌案上已经烧了大半的奏章,脸上也是诧异,瞬间尖利的声音便也响起。“皇上,这……来人,来人!”
“不必了,毕得,陪朕出去走走罢!”
毕得亦是一愣,看着神色有些不对的皇上,虽不知道将军对皇上说了什么,但作为奴才,不知道的自然是不该知道的。
“奴才领旨。”
皇宫的夜灯火通明,原本宽阔的青石甬道,沉稳的步伐缓步走着,没有星星月亮,宫城内外皆是一片素缟,而毕得提着的灯似乎成了这世界唯一的颜色。
待看到云水阁三字时,深邃的眸光却也闪过一丝哀伤。
毕得亦是一愣,这是之前颜妃娘娘所住的宫殿,虽不明白皇上为何会突然来这里,但他亦不敢多问什么。
男子推开沉重的殿门,一脚跨了进去。看见院子里的场景,他显得有些怔然。这里没有被人再打扫过,除了零散的树叶和风尘,这里,还停留在她离开前的那个晚上。
宫里这样的宫殿很多,自赤炎战事以来,他便不大关心宫内之事,宫内之人每日只打扫了他会去的那些地方,又怎会想到要清理此处。
款步踏出,树叶发出咯咯的声响,行至院子中央,他静静站了一会儿忽然唤道:“夕柳。”
他推开门进了屋子,毕得想去点灯,却被他拒绝了,接过他手中的灯笼,只淡淡挥手,毕得微愣,担忧的看了他一眼,这才退了出去。
提着灯一照,里面满是尘埃,却极为工整,他坐在满是尘埃的床榻之上。伸手抚过冷硬如铁的被子,缓缓躺了上去。
“夕柳,我,从未想过骗你。”不是朕,而是我。
“可战火一起,哪里还有一丝退路,我知你怨我,可我,亦有想守护的一切。”伸手抚过冷硬如铁的被子,指尖颤抖。“不过,恨也好,至少,不会忘了我。”
姜水城,不愧为一国都城,楼宇巍峨,街市繁荣,妙弋看着那撩开车帘一脸惊叹的女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淡淡道:“你不是姜水城的人吗?”
这几日犹豫伤口的痛和坐马车时的痛苦,她并未开口说过话,哪怕是曳邕他们要在驿站休息亦或者吃饭的时候,她都懒得下马车。
那女子微顿,惊恐的放心帘子,这才小心道:“姑娘恕罪,奴婢,奴婢是苍桐之人。”
苍桐?妙弋微微蹙眉,那不是难民生活的地方吗?这曳邕这般厌恶那里的人,怎么还会用苍桐的人。
这才打量眼前的女子,十四五岁的样子,面容消瘦泛黄,眼底更是惊恐,看样子,是久做战奴,才会从心底涌现出这样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