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已决定,老夫也不再多说,但老夫有一事要提醒你,这纸上四个字的俊秀不亚于你斩下的花枝,如果你碰到了这个人,一定要争取他成为我们的朋友,只可为友,不可为敌。”
“晚辈牢记在心。”
“好,你先好好睡一觉。”
午时三刻前,晴,微风。
孤魂剑睁开眼睛,然后站了起来,他随意的活动了几下四肢,打来一盆冷水,把手放进去,仔细的、轻轻的把手掌、手背、手指洗了个遍,再弯下腰,把脸也洗了一遍,像在进行仪式一般。接着,他从怀中抽出一张干净的白布,轻柔的、细致的将手擦干,又将眼角四周的水擦干。做完这些,他走到后院,走到还不太烈的太阳下,将身体尽量舒展开,有规律的呼吸了几次。最后,他毅然地打开了祠堂的大门,走了出去。
云鹤早已等候在此,祠堂周围的包围圈早已解除,众江湖人士都聚集在云鹤身后。
孤魂剑深吸了一口气,他的担心又被解除了一部分,自信更加增强。
云鹤道:“降否?”
孤魂剑道:“不降,战。”
云鹤道:“单人单剑?”
孤魂剑道:“单人,足矣;单剑,亦足矣。人剑合一,岂惧众人。”
午时三刻,未到。
云鹤缓缓拔出自己的剑,长剑,阳光照在剑锋上面,如平静的水面一样反射耀眼的光芒。剑与剑鞘轻轻摩擦的声音,清晰可闻。云鹤的脸上是一股残酷的冷笑,但是他的眼睛出卖了他,他那不定的眼神虽然有着平日的自信,如果有人仔细捉摸,就会嗅到自信中的犹豫不决。孤魂剑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捉摸到了。
残酷的冷笑从云鹤的脸上消失,汗珠如泉水般涌出,他还是吃力地笑了一下,然后缓缓将剑插回剑鞘。那段花枝在他心里挥之不去。他心里另有打算,他的剑在完全插回剑鞘的刹那,突然往后退去,身后的数百人手中已多出了金光灿灿的刀和剑,向前冲去。
这是一帮死士,忠心耿耿的死士。他们是死士,因为他们不怕死,他们即使死,也要坚决完成主人的任务。纵然身上插着一把剑,也不畏惧依然向前在,直到倒下再也爬不起来为止。更何况这群死士剑术也算一流,绝不那么轻易能够对付。
孤魂剑面对着这样一群人,他手软了,他并不是怕,也不是杀不死他们,而是不忍心杀死他们,一百多条命,就这样轻易死在他的剑下,岂不可惜?命是多么的宝贵,可英雄的野心都是建立在无数条无辜的生命之上。他的慈悲之心已被唤醒,他犹豫不决。死士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云鹤在死士身后诡秘的一笑,他还有第二招,无论哪一招成功,他都胜券在握。
烈日下的厮杀,没有一丝风,蝉没命似的在叫,仿佛死前的最后一声呐喊,格外响亮。祠堂的墙壁,周围屋舍的墙壁,包括大地,都在冒着热气。
孤魂剑躲闪过一个死士的无情的刀剑,另一个死士又冲了过来,不要命似的冲了过来。他只能东躲西闪,他的剑一次也没有击出过,只是用来挡。他找准机会,朝云鹤刺过去,可是马上又有死士用胸膛挡住他的剑,他只得撤剑。
不能这样下去,杀不尽的死士,冲不出的包围。孤魂剑真想心一狠,杀死这样死士,那么一切就都好解决。但是一炷香的时间已过,他依然只是躲闪着。
孤魂剑突然听到了祠堂的惨叫,他的心一下子寒了。又是一个调虎离山的计策。他的躲避越来越慌乱,手臂上已被剑刺了一道口子,背上已被刀砍中,流血不止。他宁可自己死,也不再多杀无辜的一人。
很快,他的握剑的手又被刺中,同时,祠堂内的惨叫声不断传来。他的剑差点脱手而出。又一剑,从他的脸上刺过,火辣辣的疼痛传来。
云鹤放声狞笑,他已经不需要自己动手,就可以轻易得到他想要的结果。这一切,太顺利,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孤魂剑一剑刺中了一个死士的手腕,死士手中的刀当一声掉到了地上,但是他留着血的手又一拳朝孤魂剑打了过来。孤魂剑本来的用剑去挡。他想收回剑,可是已经迟了。剑一下子没入了拼命冲过来的死士的胸膛,没入的刹那间,钝剑发出了如风一样的声音,血如泉水一样涌了出来,喷到了他的脸上。
他又杀人了!
刹那间,热血依然在他的脸上流淌,一直流到脸颊、下巴、上衣,他明白了一个道理,不杀即是杀,杀即是不杀。
他的剑又挥舞起来,如春天的河流一样活跃。他的每一剑都如流水一样自然,如风一样潇洒,却如死神一样致命。
剑起,人倒,血溅。
云鹤的狞笑停止了,他还是低估了孤魂剑。近两年来,他很少出错,他有时甚至想把自己当神来崇拜。这一次错,又使他感觉自己由神回到了人的位置,因为他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孤魂剑下的死士,已经越来越少。
有生命危险不一定代表会死,云鹤相信自己的剑,二十年磨练出来的剑。尽管那段花枝从手法上看及其高超,出自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年之手更是难能可贵。但是,他,云鹤,也有这样的手法。他就静静的站在那里,残酷的看着孤魂剑将死士一个一个杀完,如同看一张跟自己没有关系的闹剧,当剧到高潮之处,他甚至还赞一声“好!”有时还像批评家一样做出点评:“哎呀,这一剑虽然自然,但不够快,不够狠,威力也因此减少了许多。”
血流了一地,染红了土壤,连善良也被染成了血一样的红色。残酷的烈日照耀着这一片血色。
最后,死士死光了,血依然从他们死亡的身体中流出,似乎死亡只是无足轻重的一笔,丝毫不影响大局。
孤魂剑收回剑,笔直站立,静默,为亡人哀悼充满虔诚!
云鹤嘲笑道:“我的眼睛都看酸了,想不到你的手还没有酸,真不愧一个出色的剑客,为老夫带来了一场精彩的杀人演出。”
孤魂剑抬头看了一眼云鹤,眼中只有悲哀,道:“那你还想不想接着看演出?”
云鹤冷笑道:“哦?还有另一场?”
孤魂剑道:“对,他们的殉葬礼。我要用你的死,为他们殉葬!”
似乎钝剑早已等的不耐烦了,一击出就如闪电一样,快而准确,袭向云鹤。云鹤早已持剑等待,如向后缩着准备一跃而起的老虎。二人你来我往,一会儿进攻,一会儿又防守,好似两个人在合作跳一曲舞蹈,又如两条鱼在水中争食一般。但是二人却不是这样轻松,内心都在叫苦。
如此多回合,依然未分出胜负,动作都慢了下来,却又各自慢的不同,云鹤如一个老人一样慢下来,而孤魂剑却如一个顽皮的小孩一样慢下来。
最后一章 亦悲亦喜
云鹤是一只狼,凶狠狡诈的狼,任凭孤魂剑的剑术有多高明,也依然逃不脱狼的阴险。已经与死士纠缠了半天的孤魂剑,还是败在了云鹤的剑下。
阳光强烈,甚至可以感觉到阳光如一柄柄利剑扎在人的身上。周围寂静的可怕,连蝉叫声都已消失。地上到处都躺着死人,有的还睁着大大的来不及闭上的双眼,有的因痛苦而脸变形,还有的内脏从伤口处流出来。死人流出的血已经再地上汇积成一条河流,浓烈的血腥味像雾气一样弥漫在空气之中。
好一场凄惨肃杀的场面!
孤魂剑单腿跪在地上,剑的一端插在地上,手握住剑柄不住颤抖。血如汗水一样流遍全身,只要他一倒在地上,可能就如地上的死人无二。
云鹤已收回了剑,插在剑鞘之中,脸上抑制不住的兴奋直白的表露出来,但双眼之间的疲惫也清晰可见,仿佛一个在赌场中连续豪赌了几天的赌徒。
“你还是败了。”云鹤道。
孤魂剑气喘吁吁,一句话,一个字不说,半跪在地上,如一尊蹲了千年的雕像。
“念在你是我亲侄子的份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降还是不降?”
孤魂剑还是看着他,嘴唇也不曾动一下,但是眼睛肿充满了愤怒的火,地狱般的火焰,大江大海的水也浇不灭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