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阿旌从未有想过的问题,从未期望的生活,他只是觉得这是一个梦,一个如月亮挂在天空中一样只能看看的梦。如今,这梦实现了,突然就实现了。他反而措手不及,内心如一头小鹿一般跌跌撞撞的到处奔跑,跳动个不停。世间一切放佛只剩下他跳动的内心,其它则慢慢隐匿在雾中,看不见。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摸上了内心,与内心一起跳动。
但是轮椅前辈叹息了一声,道:“我曾经嘱咐过她,让她不要把那红色的药汁洒在自己的身上,没想到。”他看到阿旌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欢乐中,推着轮椅而去。他自言自语道:“大祸即将来临,但愿一切平安无事!”
阿旌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梦中,甚至远处传来激烈的争吵声,他也未听到。
争吵的是阿谷和轮椅先生,两人在轮椅先生住的山洞里争吵,面红耳赤,怒发冲冠。当有人闻声赶来时,二人差点大打出手,幸亏村中人来的及时,才勉强止住。至于二人为何而争,无人得知。
第二天,阿旌如往常一样早早的起床,提起水壶,为花草浇水。一粒粒水珠在叶子上,在怒放的花上滚动着,不时折射出七色的光芒来。
一个人从太阳底下走出来,正是阿谷。
阿旌继续浇着水,微笑抬头道:“阿谷,好久不见!”
阿谷道:“对,好久不见,以致于我已经失去了一切!”
阿旌顿住微笑,停下浇水,不解道:“你失去了什么?”
阿谷道:“我的地位,我的感情。”
阿旌放下水壶,道:“阿旌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谷狠狠道:“你心里清楚,何必我多说。”然后转身扬长而去,身后尘土飞起,待他离去后,尘土落下,一片空明。
阿旌提起水壶,继续浇水。壶中水已浇完,他提着壶又去打了一壶。
经他浇过的花草,在太阳底下精神抖擞,把生命的活力全部展现了出来。
阿旌想到即将诞生的新生命,也如脚下的花草一样生机勃勃。可是,这些花草越有活力,其毒性就越大,而阿旌,只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
午时三刻,村中的锣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一阵急过一阵,如战场的鼓声,整个山谷都震动起来,惹的鸡拍翅乱飞,狗狂叫不止。安静的山谷,一下子变得沸腾起来,如一锅油一样上下翻腾。而村中的人们,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一个个探出头来瞧着。他们还未经历过这样的阵势,只有少数的老人走出来,明白敲锣的含义,召集大家往祠堂去。
阿旌也跟着人们一同往祠堂而去。
祠堂的主座上,坐着阿谷和阿静,圣男和圣女,往下一点一字型排开分列坐着村中的长老,长老们大多须发皆白,有一些是阿旌从未见过的。轮椅前辈坐在左边的第一位,显示出他在长老中的地位。长老们身后站着一些村中优秀的青年,他们大多跟随阿谷出去见过世面。再往下就是村中的村民,村民也有资格对村中的大事情发表自己的看法。这就是静谷村的大会。
随着紧急的锣声不断持续,村中人几乎已经聚集到祠堂里,还有的因为来的晚,只能站在外面。
这一天天气特别好,万里无云,太阳火辣辣的,周围的树叶都在闪着光。偶尔还会吹过一阵风,树叶微微颤抖,带来些许凉意。但这一切,都似乎蕴藏着一股躁动,阿旌隐隐感觉到了这一点。
几炷香的时间内,长老们都在交头接耳,而阿谷和阿静确是正襟危坐,阿谷神色严肃,阿静一脸疑惑。
阿谷终于开口了,道:“静谷村大会开始。”
底下的村民迫不及待的问道:“阿谷,发生什么大事了,值得召开静谷村大会,这大会已经数十年未开过一次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谷依然严肃道:“静谷村的规矩,圣女不得与任何人产生感情,不得婚嫁生子。历年以来,静谷村的圣女都谨守着这条规矩,可如今,阿静却违犯了,她私自爱上了一个人,这个人还不是静谷村的村民。”
阿谷看了看底下的人,继续道:“这个人就是阿旌,一个静谷村的外来者。他触犯了静谷村的规矩,他就是阿静犯错的根由。阿谷不能容忍,不能看着圣女这样堕落下去,所以召集大家今天来此商议此事。”
众长老纷纷点头,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压低声音不知说着什么。
阿谷道:“按照规矩,阿静已经不再是静谷村的圣女,将在静谷村祠堂伴随静谷村的列祖列宗度过一生,除非有静谷村的村民愿意娶她,否则,她将从此孤独一生。”
阿旌一句话不说,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阿静。阿静此时已控制不住,无声的哭了起来,眼泪不住的从眼角往脸上倾泻而下。阿旌的手握得咯吱咯吱响。
阿谷没有停下来,道:“作为罪魁祸首者,石旌,不再与静谷村有任何干系,他的死活都与大家不相干,他将被驱逐出静谷村,不得再踏足静谷村一步。长老们也同意阿谷这一决定。”
轮椅先生站起来道:“我没有同意。”
阿谷叹了口气,道:“叔叔,静谷村的规矩,长老会少数服从多数,就算您不同意,大多数人已经同意,您也没有权再说什么。我看,您还是坐下吧。”
阿谷道:“至于阿谷,我自己,由于此事是在我作为圣男期间发生的,难逃其责,故,圣男阿谷,被贬为静谷村村民。圣男圣女,将重新从静谷村新出身的婴儿中选择,在圣男圣女长大之前,大事由长老会决定。”
阿谷站起来,手一挥,道:“此决议生效,由静谷村执法长老,轮椅先生执行,不得有误。”
轮椅先生一张脸涨得通红,嘴唇不断的哆嗦,他大怒道:“阿谷,请你收回刚才的决议。”
阿谷顶撞道:“作为圣男最后的权力,决议不可更改。”
轮椅先生静下来,道:“既然你决意不改,那么,我,执法长老,也只能行使自己的权力了,按照静谷村规矩,圣男关于驱逐某人出谷的决议可由全村村民表决,多数者可执行,未到半数同意者,被驳回。”他将轮椅转向底下的村民,继续道:“各位村民,你们是否对圣男阿谷所作的决议表示赞同,请表个态,不同意者,请举手。”
阿谷悄悄的招来一个亲信随从,在其旁边耳语几句,然后放他而去。
由于平时阿旌人缘极好,对静谷村的村民能帮则帮,已经深得他们的信任,大多数人竟举起手表示反对。阿旌没有料想到,村民竟帮着他说话,内心一阵感动,对村民鞠了一躬。
村民们都嘻嘻笑笑的道:“阿旌,都是自己人嘛,不必客气。”还有的人趁机揩油道:“哪天请我们喝上几两好酒就行啦,不必鞠躬这么大礼节。”
阿谷本想着,静谷村的村民会认真执行圣男的决议,他本以为自己不再是圣男后,可以向阿静求婚,阿静生性怕寂寞,一定会答应他。可是他料想错了,阿旌在村民中的声望已经凌驾于圣男的决议之上。他不能容忍,他本想大怒,可他转眼一想,自己一人,即使是圣男,无论如何也不能与村民相对抗,更何况,圣男的权力和地位,本就是村民赋予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不能这么鲁莽。他笑了笑,道:“既然各位不同意此项决议,即使阿谷再坚持,那也没有意义。”
阿谷说到这里,看了看满脸泪水的阿静,道:“可是,阿静作为圣女,明知规矩而故犯,犯了大罪,不能饶恕,为了谨示后代,她必须因此而付出代价,从此寂寞一生。”
村民们纷纷摇头叹息,他们也对于此项决议无能无力。
阿谷依然在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他很了解阿静,知道她是一个怕寂寞的人,会因为一个人太寂寞了而吓得哭起来,只要日后,他多去陪她,多说些甜言蜜语,再趁机求婚,她不会不答应的。不过这一切,得先把这个半路杀出的阿旌赶出去。他相信,他所依靠的力量一定会帮他达成这个目的,尽管他要付出适当的代价,但是他在所不惜。
阿旌不能不说话了,他沉默了这么久,道:“阿谷,我不能干涉你圣男的权力,但是阿静是我的人,你无权也无法要求她为你做什么,她是自由的。”
阿静看着阿旌一字一字慢慢的说,她还在流着泪,但是是高兴,是开心,是快乐的泪水。她也忽然变得勇敢起来,对着阿谷道:“不错,你无权干涉我的自由,我是属于阿旌的。如果你非要这么做,那我和阿旌,只能离开静谷村。”
阿谷恶狠狠的道:“你们不能走!”
执法长老轮椅先生道:“他们可以走,静谷村从来没有不让一个人离开的自由。”
阿谷面容痛苦,不断扭曲,继而又恢复平静,转变成狡黠的笑,道:“你们走得了吗?静谷村的出口,你们根本找不到,既然你们要出去,那你们也不再是静谷村的村民,我们不会告诉你出口,你们自己好自为之。”他没有想到,阿静已不再是当初的阿静,她已经因为爱而变得勇敢起来,是的,她很勇敢。随之,他对阿旌的恨进一步加深,他恨阿旌,越来越恨,连同对阿静的爱也一并转化成对阿旌的恨。这恨,不断绵延滋长。他刚才还在犹豫着自己对外来力量的依靠是否可行,现在,他不再犹豫了。时间,也不容许他的犹豫。
他大声痛哭,痛骂着自己,道:“我真没用!废物,我就是废物。你们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