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过五更,寒气更重,黑夜静的可怕,睡意如一柄利剑悄悄的插入了众人的脑袋。
众人又查了半天,连方尘小和尚的床底都翻了个遍,但是依然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包括那沾了泥水的鞋,还有那柄割断喉咙的利剑。也就是说,根本没有证据证明凶手就是服老鼠药自尽的方尘。
这时,高胜寒站出来道:“大师,师太,在下认为寒叶寺和碧水庵的所有人都有嫌疑。”
葬花师太道:“这位施主何以如此认为,我碧水庵上下怎么会杀自己人?”
高胜寒继续道:“杀死水清小师父的是她极信任的人,此人不一定是寒叶寺与她相交甚好的人,也可能就是碧水庵的人。”
葬花追问道:“那‘叶’字如何解释?”
高胜寒道:“凶手既然能悄无声息的杀死她,当然也可能握着她的手写下这个‘叶’字,甚至穿着黄衣以陷害寒叶寺。”
葬花道:“施主的意思是,我碧水庵有人冒充寒叶寺的和尚杀了水清,然后嫁祸寒叶寺?”
高胜寒道:“有这种可能,但也不一定,这只是众多可能之一。”
葬花不依不饶道:“小和尚服毒自尽又算哪会事?”
高胜寒道:“首先,师太自己已经排除了他的嫌疑,其次,他不一定是自尽,也有可能是凶手逼喂的毒。”
这一番分析下来,众人眼前一亮,更加相信了凶手另有其人。
高胜寒接着道:“在下认为,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在下,都有可能是凶手。”
天渐渐亮了,鱼肚白已出现在东方,然后朝霞渐渐被染得血红血红,放佛就是那水清的血,接着,一轮红日自地平线上慢慢升起,起初并不耀眼,但片刻后却又刺得人睁不开眼。
那一池碧水,依然是金灿灿的,只不过这次却灿的凄凉。
葬花师太无可奈何,她实在没有有力的证据来证明凶手就是寒叶寺的人。
那么,凶手又是谁呢?
葬花师太只能带着弟子回到碧水庵中,因为今天一定也像往常一样有许多人来这拜佛上香,祈求平安。但那些香客却不知道,这佛门之地已经染上了血,难道还能祈求平安?
经过那一池碧水寺时,葬花师太又回过头来看了看寒叶寺,脸上竟满是残酷之意。
晚上的寒叶寺和碧水庵十分宁静,但是白天就不一样,白天这里是热热闹闹,香烟缭绕。
现在,朝阳初升,山下通往山上的石板路已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没有一片落叶,没有秋的萧索,只等香客到来。但是,半天过去,不见一个香客的影子。一天也过去,依然不见香客的影子。
等到太阳已落山,却始终无香客身影,有些僧人和女尼已困得低下头打起瞌睡。
平时香客不绝的寒叶碧水,今日却无一人来访。难道这只是个巧合?
难道山下已经发生了什么事?众僧众尼无从知晓。
天,再次黑了。寒叶寺的钟声响起,众僧齐聚佛殿,随远升念起经来。他们一念起经,放佛把昨夜的事情都忘的干干净净了,一心只在佛经上,其它再也不能扰其心。
小和尚方尘的尸首不知何时已被放入棺木,棺木摆放在一边的翘角旁。
突然,敲门声一起,众僧依然在不动声色的念着经。门敲了数十下,又一女子声音大声而焦急的喊着:“大师,大师,碧水庵又出人命了,师太请您过去一趟。”
枯木大师缓缓睁开眼叹道:“佛门的清净已染上这许多的血光之灾,恐再难宁静。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也罢,远升,你留在这,老衲再去去,你要小心了,留意动静。”
他又转向高胜寒和杨如柳道:“两位施主也随老衲去看看吧。”他虽不见孤魂剑的身影,但现在也无暇去问了。
碧水庵内,灯火依旧如昨夜一样通明,将庵内照的如同白昼,却仍争不过那月亮洒下来的清冷光辉。再亮的灯光,又岂能消除那凄凉与寂寞?
众女尼坐在佛像前,口中念念有词,又在替亡者超度。
葬花师太见枯木大师过来,站起身,行了个礼,道:“大师,贫尼女弟子水明又遭人惨杀。”她的声音已转化成悲痛,道:“两夜之间,贫尼痛失两爱徒,大师一定要替贫尼做主。”
枯木大师道:“人死不能复生,师太也莫要太过悲痛。且先带老衲去看看死者。”
众人跟随葬花师太来到一小院内,小院内有两个女尼早已在那守候着。
只见小院的地上趴着一女尼,正是昨夜说话那水明。此时却是满脸惊恐之色,脖子下面又是一股极细的血丝慢慢沁出,双眼也是圆睁,却向西望去。好像是正在奔跑的时候被人一剑割破喉咙。
这次,葬花师太却是默不作声。
枯木大师道:“师太为何不做声?”
葬花师太道:“贫尼做声大师定会认为贫尼又在诬陷寒叶寺,因此贫尼不做声,只让大师自己瞧清楚。”
枯木大师沉默片刻,道:“她在奔跑时被人一剑刺破喉咙,显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事情。而她眼瞧西方,西方正是寒叶寺所在方向。但我寒叶寺众僧今天都聚在佛殿,无一人单独外出,凶手绝不会是寒叶门人。”
葬花师太叹息道:“难道是我碧水门人不成?”
枯木大师道:“阿弥陀佛,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凶手总有落网的那一刻,师太又何必自扰。”
葬花师太道:“大师教训的是。”她抬起头来,看了看四周,问道:“大师的三位小友还有一位到哪去了?”
杨如柳干笑数声,道:“顾兄自从昨夜就不知干什么去了。”
葬花师太道:“这位施主的意思是只有这位顾施主不在场?”
杨如柳道:“但人绝不是他杀的。”
葬花师太道:“为何不会是他?”
杨如柳道:“他没有杀这小尼姑的理由。”
葬花师太道:“既然这位施主不在场,施主又怎知?”
杨如柳大怒,正待发作,高胜寒拦住她,道:“据在下所知,碧水庵好像有许多女尼也单独过很长时间,譬如说师太,难道这些人没有嫌疑?”
葬花师太道:“贫尼早已看破红尘,又怎会杀死心爱的弟子?”
枯木大师道:“阿弥陀佛,徒争也是无益,依老衲看,老衲还是回到寒叶寺,师太等务必小心,不要再给师太留下可趁之机。”
葬花师太道:“大师这就去的么?”
枯木大师道:“老衲留在这里也找不出凶手。”
葬花师太道:“大师也要小心。”
于是,枯木大师等人又回到寒叶寺佛殿,叮嘱众僧不要单独外出,且在佛殿歇息一夜,明日在做打算。
半夜的时候,天气变了。月亮已被乌云吞噬,月光早已不见,但那凄凉寂寞却更浓。任凭那佛殿之内的灯火如何通明,也扫不去这凄凉寂寞之意,大地一片黑暗。
一阵寒风起,灯光被吹的欲灭。幸好风止,灯光又重新跳回来,明亮如初。
突然,碧水庵那边传来一阵阵惊叫声,然后又静了下来。
过了大约半柱香时间,敲门声起,急促的声音大声叫喊着:“大师,大师,不好了,师父她老人家…已经…”声音嘈杂,像是十几个人在抢着说,以致混乱不清。
几个和尚跑去开门,数十个女尼如潮水般涌进来,跑到静坐的枯木大师面前,上气不接下气道:“大师,师父她老人家也…惨遭毒手。”
枯木大师突然睁开眼,声音颤抖道:“连师太也已经……”竟再也说不下去了,像是遭了十分大的打击,身体也颤抖起来。
那数十女尼跪在地上边抹泪边道:“大师,您一定要替师父做主,替弟子做主啊,一定要找出凶手。”
葬花师太正坐在她的禅室内。双眼紧闭,面色发黑,嘴中不时冒出白沫,有的已经滴在灰色僧袍上。右手向下垂着,食指和中指伸出,左手掌自然张开放在大腿之上。显然是正在打坐时,凶手出现,但出手已晚,自身已中了凶手的毒。
但毒何以是如此简单的老鼠药?葬花师太是如何中毒的?
枯木大师皱着眉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高胜寒和杨如柳也在纳闷着,他们的眼睛更在这禅室内四处搜索。
孤魂剑又到何处去了?
寒夜更凄更冷,黑色的乌云更重,秋风时时一阵阵刮起。
众女尼一一伏在葬花师太的禅室哭个不停。
枯木大师道:“师太为何会一个人坐在禅室?”
一年级稍大的女尼出来道:“师父因水清水明两位师妹被杀而悲伤过度,一个人想在禅室静一静。弟子等也守在室外,谁知室内并没有发出任何可疑的声音,弟子再进去时,师父已经中毒而去。”
枯木大师哀叹一声,转身离去。
众女尼哭着道:“大师,您就这样走了?”
枯木道:“你们放心,老衲一定会找出凶手。”
他虽这么说,但实无任何办法来找出这个凶手。
回到寒叶寺,枯木大师向高胜寒问道:“两位施主是否发现可疑?”
高胜寒道:“在下也正在纳闷着,这件事情竟如此蹊跷。一个四周都密封的禅室,门外有人守着,凶手是如何进去的?”
杨如柳接着道:“实在好生奇怪。难道那室内有密道?”
枯木大师默然不语。
杨如柳道:“大师,在下和高兄能否再去拿禅室瞧一瞧?”
枯木大师点头道:“去吧。”
哭声已渐渐停止,高胜寒和杨如柳又重新走到进了葬花师太的禅室,众女尼还集中在那里。
他们走到葬花师太面前,鞠了一躬。
那年纪较大的女尼愤愤道:“你们还来干什么?”
杨如柳道:“在下再来找找线索,好有助于查出凶手。”
逆女道:“哼,师父禅室岂是尔等想进就进,还不快出去!我们马上就要替师父更衣装殓。”
杨如柳道:“在下好心相助,你们这些尼姑竟敢如此无礼。”正待发作,被孤魂剑一把拉了出去。
杨如柳一脸不悦道:“你为什么不让我教训他们一下?”
高胜寒道:“他们是主,我等是客,客和主斗,便是失礼,更何况是在这样的场合。而现在也不是争斗的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救出严姑娘。”
杨如柳眯着那星星一样的眼睛道:“想不到高兄对严姑娘如此关心。”
高胜寒结巴道:“在下…只是为了…助孤魂兄…实无它意。”
杨如柳紧逼道:“真的么?”
高胜寒立即转变话题道:“却不知孤魂兄在哪儿?”
杨如柳笑了笑,不再追究,附和道:“我也在纳闷他到底跑哪儿去了。”
他们一路说着,已经走出了碧水庵,走入了碧水池旁边的小径。天上原本就是很沉沉的乌云,这小径也更显得阴沉恐怖,好像通向地狱的路。高胜寒和杨如柳走在这样的小径上,感觉背部生出一股寒意。
突然,黑暗中“咔嚓”一声,高胜寒立即大喝道:“谁?”杨如柳的手已经握在了剑柄上。这两夜发生的事情早已让他们的神经加倍紧张。却见黑暗中一只乌鸦振翅飞来,两人顿时松了一口气,背脊却已流下不少冷汗。
可当他们再回头时,前面小径上已经站了一个人,一动不动,如一尊雕像。
一身白衣,白衣上沾满了泥水污迹,一张冷峻的面容上仿佛没有任何表情。不知他内心里有无表情?
杨如柳嘘了一口气,笑道:“说孤魂孤魂就到。”
高胜寒上前道:“孤魂兄,你去哪了?”
孤魂剑凑到高胜寒耳边,开始低声说话。杨如柳也走进想听清楚内容,但是她刚走进,孤魂剑已经停止说话。
高胜寒微笑道:“在下马上就去办。”
孤魂剑已经重新消失在黑暗中,黑暗中又是一片死寂。死寂是否总是爆发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