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莺到了雅兰苑,却得了消息说二夫人去了老祖宗那。若是换成一般人,恐怕还担心在外头逗留的久了要受主子责罚,可翠莺哪能是一般人?莫说沈晏从来没有责罚过院里的丫鬟,就是他有心想这么做,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因此她便无所顾忌的倔着性子在门口等着。
卓氏今晨刚刚得了商议好的日子,迫不及待的去找掌事的刘嬷嬷交代了许多,回来时身子乏的很,远远看见翠莺就唤:“正想着你呢!快进屋给我松松腿去。”
“夫人您这是上哪去了呀,怎么累成这样。”翠莺小跑着过去扶着卓氏,边走着就用右手轻轻在她肩后捶打,敲的卓氏笑开了花,“还不是为了你家公子爷,”说着揶揄的看了翠莺一眼。
“您怎么好这么说您儿子……”翠莺叫她打趣的十分促狭,声音低至嗫嗫不可闻,头压的好似一只正在整理翅膀的雀鸟,双腮似有霞飞。
卓氏一见她这副样子,忍不住悄声问:“怎么?晏儿终是……?”翠莺慌忙把头摇的像拨浪鼓,左手上还轻轻拽了拽她袖子。说起来翠莺还是卓氏一门支系族亲家的姑娘,曾经她爹爹也是个县令,只是胃口太大,被人查办抄了家底,自己也被贬去戍边,翠莺想着若就这样跟着爹爹去那边境苦寒之地,岂非误了豆蔻年华?因此便来投靠了卓氏,辗转成了沈晏的通房丫头。论辈分,她要喊卓氏一声姨母,两人私下相处就比较亲厚了。
“你呀~再不上点心就没机会喽!”卓氏感叹,说罢两人抬腿进了屋子。等着卓氏半倚在贵妃塌上,翠莺蹲下去为她捏起了小腿肚,才开口问:“夫人这话何解呢?”
“下月初二,就是晏儿大喜的日子了,等着新妇一入门,你可就得谨慎着过日……哎哟哎哟,轻着点!你想捏死我。”听闻卓氏嗔怪,翠莺才恍悟自己手上劲太重了,猛然间听到这个消息,叫人有如醍醐灌顶:是啊!主子娶了新媳妇,自己可就没甚么机会了!想到这里,翠英蹭的一下便站起来,掏出那封私自扣下的信来,道:“夫人,我今儿个来本是为了这个。”说着将信双手奉上。
“这是什么?”卓氏眼睛睁的圆了三分。等她取出信笺一看,上面有只小猪,乌溜溜的小眼睛正盯着自己看呢!这可把她逗的哈哈大笑出声。
翠莺不解,夫人为何是这般反应……等她自己也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只觉得好笑又好气,不愿善罢甘休的她赶忙解释:“夫人呀!这可是马小姐身边的丫头私底下让我传给少爷的!这等大逆不道,背主忘恩之徒,夫人怎能放任她将来进入沈府……”
卓氏这会儿止住了笑声,想再确认一遍,“你说这是谁给晏儿的?”
“马小姐的丫头……”“我呸!”卓氏是个沉不住气的,这会也忘了自己腿酸难抵了,站起来掐着腰便骂:“好个不长眼的丫头,以为我晏儿是街头卖字画的穷酸书生呢?!哼,既然她主子不给她立规矩,我今天便要好好教教她,让她长个记性!——来人呐!”
门外跑进来个丫头,“夫人有何吩咐?”
“去雁栖阁将马小姐的丫鬟带回来!现在就去!”卓氏说话时使的劲太大,这会子一边抚胸一边哼哼的喘粗气。“夫人您消消气、消消气,我给您倒茶去。”翠莺慌忙去桌边倒了杯茶水给她奉上。
“你上后边待着去,我不叫你先别出来。”卓氏喝了一口水道。翠莺得令下去了,只是并未真的退去里间,而是悄悄站到了幕帘后头。
丫头来招呼吟歌的时候,马晓南同她都摸不着头脑,她们俩怎么也不会想到今天早上那封信上去,于是只当是夫人有话要交代,马晓南便叫她快去快去,别误了午饭的点,毕竟是在别人家,不好给人添麻烦是不。
巧的是吟歌刚随那丫头去了不多会,巧雀又来敲门。她带了些府中的河西大厨特别做的茶饼,说是让小姐尝个新鲜,顺嘴还问了一句,“不知公子早上差婢子送来的那封信,小姐可有过目?”马晓南拈了个茶饼放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呜哝:“过了啊,我不是都已经叫吟歌把回信送过去了?”嚼完还意犹未尽的道:“好吃好吃~”
巧雀哦了一声,抬眼四下扫了一圈,略微不好意思的问:“吟歌她人呢?”
听这话劲,好像那信没收到似的。想到这,马晓南无处不在的第六感又开始作祟,她想了一会儿,拿绢子将嘴角残渣一抹,正色问道:“翠莺人呢?”,“一直没瞧见呢……”
两人眼神交汇,俱是不解,巧雀心思玲珑,想到方才发生的事情,小小犹豫一下,还是说了:“翠莺和我的身份,不太一样。”
“什么一样不一样的,快去告诉沈晏,吟歌被夫人带去啦!我方才就是叫她送的信!”说着便匆匆出了门,叫守在外边的两位婆子带她去个地方。
巧雀看着她纤细低矮的身影,竟觉得好像看出了一些高大感,她怎么有胆量直呼少爷名讳呢!偏偏又叫人觉得她理当如此,真是个潇洒自由的奇女子!巧雀向她投去一抹羡慕的神色,这才回过神来,赶忙去向沈晏回话。
这边吟歌老老实实的跟在那丫头身后,到了雅兰苑,却被丫头一把推进正屋中,脚下一踉跄,差点栽个跟头。扭头一看,丫头推了她一把便赶忙抽回手来,将门阖上远远跑了。开玩笑,主子发威,凑过去不是找骂呢。
“跪下!”随着一声厉喝,吟歌将视线转回正前方,心道这是长辈,自己这么失礼的左顾右盼,是该罚跪。于是不慌不忙的跪了,结结实实将头叩上地板,“婢子失敬,还望夫人不要生气。”
“……”卓氏本来想,她若敢狡辩抵赖,直接揍不解释,她若敢装柔弱委屈,就骂她居心不良。然而算来算去,却没算到这女子小小年纪这般厉害,不待她发威便知是为了何事,一进门直接来了个罪己诏,还这样堂堂正正的劝自己不要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