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灭九族之罪?”
四周哗然一片,所有人都是脸色骤变,他们还真没想到,侯飞云竟然会指责那个少年犯下了诛灭九族的大罪。
刘青云的神情也是陡地一肃,目光凌厉地凝注到了侯飞云脸上:“哦,你且说来听听?”
“是,县尊大人!”
侯飞云又是朝刘青云行了一礼,这才转向了钱有财:“钱班头,当日你是不是从这小子的牛车上,搜出了钢刀等凶器?”
“呃!”
见侯飞云又要让自己出面指证,钱有财心里那个叫苦啊!
不过,他却也不敢不答,沉吟了一下,这才道:“是的!当时确实是从周庄村村民的牛车上,搜出了四柄钢刀。只是,……”
钱有财刚想解释。但还没等他后面的话说出来,侯飞云却已是摆手阻止了他,神情也猛地一肃,面朝北方,双手一拱:“诸位,大家都是我们大元朝的守法良民,自然都知道我们大元朝法规严谨。”
“至元元年,惠宗皇帝登基,伯颜任右承相,对律法进行了修改。”侯飞云的声音变得激扬起来:“其中就有一条管制令:贱民不得手留寸铁。其含意就是民间不得私藏刀枪等器械,否则,一旦发现,以造反论,当诛九族。”
说到这里,侯飞云猛地转向了沈富,脸色也陡地变得狰狞起来,手指更是直指到了沈富的面前:“这恶徒的牛车里,就私藏了四柄钢刀。就算不论他曾拿刀携持在下,光以他私藏凶器,就是犯了我们大元朝的这一铁律。其罪当诛,可灭九族!”
“县尊大人!”
侯飞云再次躬身,深深地向刘青云拜倒:“请县尊大人主持公道,为我等良民做主,严惩这私藏刀械的恶徒。若能诛此獠,小的愿意再捐献几百贯,以助这次振灾。”
侯飞云终于说出了他的目的,还附加了一个条件,那就是愿意追加捐款。
侯飞云自然不是傻瓜,他当时在长洲城外的时候,就曾用这一条来污陷沈富,想让钱班头把沈富给抓起来。
只是,后来沈富说明了那些刀械的来源,乃是从流匪贼寇手中抢得,并要上交县衙的。这才让钱班头无话可说。
此刻,他再把这事提起,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沈富等会必然要解释。
但是,侯飞云却是向刘青云提出了追加捐款的条件,暗中自然是在胁迫刘青云,让县尊不得不答应他。
不是吗?刚才因为一众商贾的抵制,刘青云的这次义捐,还有一半的缺口。如果捐不到钱粮,那么,这次长洲县的灾民救济问题,就会成为长洲县的一大隐患。甚至最后影响到刘青云的仕途。
因此,侯飞云很有把握,有自己这样的条件,县尊就算是心有不甘,却也不得不接受。反正牺牲一个小小的贱民,也无关他县尊的痛痒。
而一旦只要县尊开口,判定沈富就是私藏了刀械,犯了大元朝的管制令铁律。那么,这一案件就成了铁案,沈富自然也就必死无疑。
心中想着这些,侯飞云虽然伏在地上,但眼角却是瞄向了沈富,眼眸里的怨毒更浓,而一抹嘲弄之色也浮上了嘴角,心中暗道:“小畜生,你这贱胚,敢与本少爷斗,这回看你怎么死?嘿嘿,就算是县尊大人,他也不得不屈服于本少爷的钱财,这就是财富的力量,哈哈哈!”
侯飞云暗自得意,以为是胜券在握。而四周的商贾,却是突然就全部停止了议论,一个个目光怪异地望着刘青云,再看看侯飞云,最后都望向了沈富,眼神里多了一丝怜悯。
在场的人都是在商场上滚爬多年的老狐狸,听了侯飞云的那翻话,已完全明白了这位侯家少爷的意思:他这是以捐款的事,在胁迫县尊大人,为他报私怨。
而明白刘青云如今处境的人,也都想到了这事最终的结果。只怕县尊会不得不接受侯飞云的条件,以牺牲眼前这少年,来换取这次捐款。
刘青云的脸色变得无比的难看,望向侯飞云的眼神里,也跳跃着难以抑制的怒火。
他还真没想到,侯飞云竟然会在这个时候,以这样的条件来胁迫自己。
他真有种冲动,恨不得一脚就把拜伏在面前的侯飞云象狗一样给踹出去。但是,想到这次振灾,想到自己的仕途,他却又不得不强自忍住了这股怒火。
一时间,厅堂里的气氛陡然变得无比的压抑起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望着刘青云,看他到底会做出怎么样的决定?
“嘿嘿,这家伙还真是够毒地。”
沈富的嘴角却是浮起了一抹满是玩味的冷笑弧度,而望向侯飞云的眼神,也变得冰冷了起来:“嘿嘿,小爷本不想揭你的老底,但你自己不长眼,要自己撞上来,那就别怪小爷不客气。”
“县尊大人!”
沈富不得不说话了,向刘青云行了一礼:“小民也要告侯飞云,告他犯下了诛灭九族的大罪。”
“呃!……”
四周众人尽皆一怔,目光刷地一下全聚到了沈富身上,神情又惊又疑。
谁都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这个乡野少年,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而让所有人心中惊奇的是:他要告侯飞云犯的又是什么诛灭九族的大罪呢?
“哦!”
刘青云目光缓缓地转向了沈富,也是脸现诧异之色。他也确实是有些好奇,沈富又能抓住侯飞云这位侯家少爷什么把柄?
“县尊大人!”
沈富神情一肃:“侯家这位少爷,在长洲城外的时候,骑马驱赶难民,以至马匹受惊,这才会与小民发生冲突。”
“但是,小民想问诸位一句。”
沈富目光转向了场中众人,从一众商贾脸上一一扫过:“这位侯少爷口口声声说大元朝的铁律,想必他对大元朝的律法应该是非常的熟悉。那么,在下想问一句:民间私养马匹者,这又该当何罪?这是不是也犯了大元朝的律法?”
“啊!……”
四周陡地响起了一片难以抑制的惊呼声,许多人脸色骤然而变。
跪伏在地上的侯飞云更是浑身剧震,一张脸刹那煞白一片,他猛地抬起头来,似是要争辩什么。
但是,还没等他说什么,沈富已是神情一肃,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双手抱拳,朝着北方一拱,声音也变得慷慨激扬起来:“至元元年,惠宗皇帝登基,伯颜任右承相,对我们大元朝的律法进行了改革。其中就有一条禁马令。”
“民间私养马匹者,形如造反,当诛九族。”
沈富的声音陡地变得凌厉无比,手指猛地指到了侯飞云面前:“这位侯家少爷,身是白丁,既无功名,也非官身,却是明目张胆地家中养马,甚至招摇过市。完全视我们大元朝律法如无物,这等逆贼,还请县尊大人拿办,以正国法。”
“呃!”
侯飞云浑身颤抖,猛地抬起了头来,神情惊惶之极,却也是愤怒之极:“你,你,你!……”
“什么你你你,你个鸟啊!”沈富却是不屑地冷笑:“目无王法,私养马匹,当诛九族,你还不认罪。”
侯飞云你你你地你了半天,却是你不出个所以然来,又被沈富如此抢白,更是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一口气憋住,差点鳖过气去。
四周却是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声,许多商贾,更是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身子,神情怪异之极。
沈富所说的禁马令,在场的众人自然是知道。
元惠宗伯颜掌权期间,确实是发布了许多严苛酷刑,无论是贱民不得手留寸铁的管制令,还是民间不得私养马匹的禁马令,都是其中的禁令。
但是,这些禁令,其实却完全无法真正在民间实施。
不是吗?贱民不得手留寸铁,虽然说这主要是指民间不得私藏刀械。但是,老百姓家中,谁家没个菜刀柴刀的,若是真的要把这些都归为管制之物,老百姓那里还能生活啊!
所以,这些禁令,虽然发布,但却也只流于形势,很难真正的实施。
禁马令也是如此。马匹本是代步的工具,又是运输的主要劳力,如果真的全部禁止,那完全会影响到民间商品的流通。
所以,在民间,家中养马的人自然还是有的,一般官府也不会去管。
然而,此刻,沈富却是把这条大元律慎重其事地提了出来,那意义就不一样了。
律法毕竟就是律法,不实施并不等于说它不存在。如果平时大家都不把养马这事当一回事,这是因为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但是,当这事被摆到了桌面上,并做为一条罪证告到了县尊面前,那就又是另一回事,这事的性质也就完全不同了。
而这,也正是沈富对付侯飞云的底牌。
当时在长洲县城外,当侯飞云用那条贱民不得手留寸铁的管制令来压制沈富的时候,就让沈富想到了大元朝的那条禁马令。
这也就是说,如果说沈富牛车上藏有钢刀,是犯了大罪,那么,他侯飞云家中养马,骑马招摇过市,自然也是犯了铁律。
因此,沈富有这把柄,根本不怕侯飞云。而此刻,更是拿这条大元律做武器,反戈一击,在县尊刘青云面前,告了侯飞云一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