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加让清河公主郁闷的是,周殷王告诉她,中秋拜月那天,郑国前来周地调查瘟疫的使节也会到场,所以她的拜月舞万不能像以前一样挥动水袖便了事,更要精益求精才好。
清河公主咬牙切齿的刻苦练习着拜月舞,心里埋怨着没事儿喜欢凑热闹的郑国使节。
中秋之夜,圆月当空。众多王公贵族聚集在圣安王宫的拜月台周围落座。中央的凸起的圆场正对着天上的明月,月光洒在以桂花瓣铺底的圆场上,烛光盈动,花瓣随着微风起起落落,浓烈的桂花香散落在拜月台的每个角落。
对台高坐的是周殷王以及受宠的臻嫔,左下座坐着苍夫人以及周殷王的其他三个孩子。右下座坐着的是一个身穿竹青色华服的男子,男子腰间系着靛蓝色的带子,带子上垂着些许流苏飘逸。
轻柔的笛声缓缓响起,随着这笛声,穿着茶白色绸衣清河公主一飞而上,在台上翩然落下,犹如月宫谪仙飞落凡世。绸衣上绣着大片紫色紫藤的华服,浅紫色的水袖随着她的摆动而飞舞,圆台上飘散的花瓣被她的水袖带动而卷起,与她共舞缠绵。她脸上精致的妆容,美的恰到好处,虽不娇艳却也非凡尘所能拥有,清净入莲,淡雅如菊。踮脚,翻身,飞跃,所有的动作雕琢的浑然天成,一颦一笑皆是清莞。月下而舞的她不禁让落座于右的男人屏住了呼吸。
才一段时间不见而已,那个穿着黛色寝衣素面朝天就跑出来的清河公主,和面前的这个跳着让人为之惊艳的舞蹈的女人,真的是一个人吗?
一曲舞毕,清河公主微喘着环视周遭眼神痴迷的人们,暗思莫不是自己跳错了,出了丑,让人看笑话出了神?
“穗儿姐姐跳的好漂亮。”玉绮先是站了起来,一边跳着笑着鼓掌。
众人这才从那惊艳的舞蹈里回过神,随声附和着;“是好,比往年得随意而为舞要好看多了。”
清河公主擦了擦额间的汗珠,笑着走下了圆台,直接走到周殷王的身边坐了下来。
“父王要感谢你这么苦练舞蹈,没让父王在众人面前,尤其是郑国使节面前丢脸。”觥筹交错期间,周殷王放下酒杯,低下头对着优雅进食的清河公主说道。
“我以往跳舞的时候都让你很丢脸么?”清河公主放下手里的著,缓缓地擦着嘴歪着头问道。
“你和你母亲一样,都喜欢让孤王丢脸,但是孤王就是喜欢你们。”周殷王笑着刮了她的鼻子慈爱地说道。
早在清河公主年幼时,每每缠着父王给她讲与母亲一起时的故事,父王总是喜欢说一些他们年轻时尤其是相遇时的场景。父王说,母亲本是贵族之女,因脾气秉性十分豪放,深让家里人头痛。与人打赌输了,愿赌服输一人便跑去了清溪川浣纱,遇到了那时还是周地大公子的父亲。两人鲜衣怒马,也曾仗剑天涯路。周王还曾十分自豪地与清河公主说,是她母亲仁孝王后先喜欢上的他,追了大半个周地,才求的这段姻缘。可玉穗总是觉得当时的情况一定是反过来的,她父王可骗不了她,自己母亲的画像她可是见过的,那么漂亮的女人怎么可能倒追父王?先王仙逝后,继承国君之位的父亲回到了安阳,并与母亲结为伉俪。或许那时,母亲连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为周国的王后。两人的婚姻也是格外不易,父王顶着几家贵族通婚的压力,只许一心给了母亲,这也是让玉穗最为感动的地方。回想那时,仁孝王后既俏皮又可爱的模样,周王的嘴角始终荡着难以言表的幸福模样。与他们的女儿玉穗一样,仁孝王后也是不喜舞蹈,可却想在心爱人的面前表现,苦练了很久却始终不尽人意。然而那时的周王并不觉的仁孝王后那蹩脚的舞蹈有多好看。而今再去回味,竟觉得那是世上最好看的舞蹈。
清河公主隔着灯火,缓缓地向郑国使节那个方向望去。起初只是想看一看,折磨她练了这么久舞蹈的人究竟长成什么样子。谁知一看却猛然有种熟悉之感,可她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感受到那股炙热的眼神,郑国使节抬起头冲她笑了笑,随即举起手里的杯子,有礼貌的敬了她一杯。清河公主得知自己越矩了,尴尬的笑了笑,也举起了手中的酒杯,与他回应。
郑国使节放下酒杯,收了笑脸便垂下眸子。少顷,他起身突然离席。周围的人都沉浸在款款而谈的欢乐之中并没有注意此时有人离席。清河公主眼神一直是最随着他的,因此他离席,她是第一个知道的。
见他朝山台的那个方向走去,她也卸下身上诸多的繁琐装饰,起身悄悄地跟着他走了过去。
安阳王城的山台是王城里最高的地方,因为已逝仁孝王后从前喜欢从高处看天上的繁星,于是周殷王便请名匠在距离拜月台的附近建了一座七层楼高的山台。清河公主跟在他身后一直朝山台上走去,随着高度的变化,微风缓缓变强,风刮着清河公主的衣服纷飞作响。她吸了吸鼻子,却闻道一股似曾相识的茉莉香。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到了山台顶,整个安阳王城的灯火辉煌便收于眼底。她看着他的背影,直到那紫色的蝴蝶翩然而至,她才想起面前的这个男人就是那夜将她救起的人。
“你是?”她走过去拽住他的衣袖诧异的看着他。
他皱着眉抽离自己的衣袖回过身冷冷的看着她说道:“是的,我是救你的人。”
“你救我的时候知道我是公主么?”她丝毫没注意到他的不耐烦。
“我若知道,依照我的性子也不会救你。”他说了假话。
“为什么,为什么知道我是公主还不会救我。”清河公主诧异的问道。
“郑国如今还背负着故意以赈灾之粮而散播瘟疫的冤屈,再也背不起谋杀公主的罪名了,如果那晚我当真寡不敌众,或者你毒发身亡了,我郑国岂不是又要白白背起谋杀公主的罪名了?”男人眼神冰冷,表情十分不屑。
清河公主是第一次这样被一个陌生人埋怨,她虽然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已经是在他面前造次了,但是因为救过自己,清河公主还是没有生气。
“既然是含冤,害怕什么,真相总会有一天浮出水面的不是吗?”清河公主不由自主地靠近他,语气坚定。
“你救了我,是我的恩人,如果郑国是冤枉的,我会助你一臂之力将真相查清楚。”
男人低下头深邃眸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清河公主,他漆黑的眸子犹如万年古井,深而不见底。
就这样轻易的上钩了?他想。他此次前来的目的,主要就是要查明白,周殷王为何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冤枉郑国。他的国君伯夸要他不仅要将瘟疫的真相公布于世,还要挑拨周殷王和他最宠爱的王太女之间的关系。这样,郑国就可以找出空隙,与鲁国结盟,一举讨伐周王室,甚至取代周王室。
伯夸想要颠覆周王室的理由就是,不再背负世间颠倒阴阳的骂名,要与他光明正大的走在一起。
伯夸的猜测,这次瘟疫其实是周殷王这个老家伙他自己搞的鬼,目的就是让天下诸侯知道他郑国有反他之心,以此来告知其他诸侯国孤立郑国,由此周王举兵顺利讨伐郑国,将其变为流放之地。如果不是君婀向他吐露,早些时候几个周地之人向蝴蝶谷买了许多瘟疫之毒的药粉,他怎么都想不到,这周殷王为了自己的权利可以将百姓的生死随意操控。虽然蝴蝶谷这次秘密的泄露了交易的内情,君婀也因此收到了祖上的惩罚。但是能帮到伯夸,他君邵定万死不辞。
“周殷王一直觉得吾国国君逆天反地,有失阴阳并且想把郑国的土地变成九州诸国罪犯的流放之地,我如何能信你是真心为我查找真相?”君邵冷笑。
“何出此言,父王才不会如此,皆是与祖上同生共死,夺取天下的功臣之后,封地是世代相传的,只要郑国一直忠心不二,父王又有何理由取代尔等封地?”清河公主显然不相信他口里所说的那些是真的。
“你当真的会帮我?”男人挑着眉毛,装作神色缓和,这条鱼好不容易才上了钩,他自然不能这么快就放手。
“恩,以大周王太女的身份发誓,我玉穗一定会帮郑国查出真相。”清河公主天真无邪地信誓旦旦。
“玉穗。”他喃喃的念着她的名字。
玉穗心一惊,不知为何,他念她名字的时候,她一池平静的春水荡漾起了涟漪。脸上顿时微热,犹如喝过烈酒一般。她匆忙背过身子,怕他看出自己的不寻常,羞涩的低下头说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君邵。”他准备了无数个通关文牒的假名字,可不知为何竟鬼使神差地将自己真实的名字告诉了她。或许是觉得她是个可信之人吧,仅此而已,他压下其他复杂的思绪皱着眉想着。
“我记住了,有什么事就去清溪宫找我,或者让人带话给我身边的花诗。”清河公主留下这句话,便慌忙地跑下了山台。
望着她远去白色的背影,居然有些恋恋不舍起来。
他摇了摇头,压下这心绪。
不要忘记此行的目的,他提醒着自己,他是郑国公的恋人,他爱的是郑国公伯夸。
清河公主回宫后一夜无眠,待花诗睡了之后还将那日她披在身上的斗篷拿了出来,并缓缓的将斗篷抱紧在自己的胸口,脸上像烧着了一般滚烫。
君邵,君邵,她缓缓念着这个名字,且笑的温柔。
随后的几天,清河公主便在等待中度过的,每次宫门外来了人便都在紧张是不是他,偶尔等的心烦气躁,来回踱步。偶尔又满怀期待,望穿秋水。清河公主这样的变化自然是逃不过心腹花诗的眼睛。从小厨房里做好了桂花糕,便端着香气四溢的食物坐在了心绪不宁的公主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