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老者就没有他稳定,手脚停不下来,不是摸摸这就是碰碰那,反正是不闲着,他无法把注意力集中,总是会被各种事情干扰分散注意力。我们看到他的时候,他又被屋顶上的麻雀吸引。
沱镇靠近山边,这一带的房子是青砖青瓦房,房子的下部是石头结构,青瓦下面有麻雀在里面坐窝。我们那边也有的,我小时候就经常搬梯子爬上去掏鸟蛋,不走运的时候还能掏到屋龙,吓都吓晕了。
几只麻雀在瓦上蹦跶引起了他的注意,只见他蹑手蹑脚的走到墙根边,脱下鞋,双手就贴着墙面往上抅,当然他并没有房子高,是抅不着的。但是他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继续有兴致的往上爬,接下来他的举动让我十分惊骇——他竟然真的就顺着墙爬了上去,像一个壁虎一样慢慢顺着墙游动,很快就贴着墙斜斜地爬到了麻雀停留的瓦下面。一伸手,迅速地抓住了一只麻雀,快如闪电。然后他才高兴地退了下来。
我转过头,江夜也转过了头,我们俩坐在摩托车上一言不发。
“你说说看。”我对江夜说。
“你们写书的不要瞎写,一个好端端的人就这么爬上墙去了,这像话吗?”
“返回去,上山。”
我们回到山上的时候,那对夫妇正坐在当门口,一脸的愁容,不用说,还是为孩子的事闹心。这孩子看情况是出去打工被哪个混球骗了,这会儿说不定还梦想着有一天夫婿开着汽车来接她。
看到我们出现,夫妇俩脸上现出了惊愕的表情,没想到我们又会回来了。
“……呀!二位道长回来了,来来来,请进屋坐,进屋坐!”先生立马就热情起来,招呼我们坐下:“那孩她妈,拿两个碗来,和糖茶。”
“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客气地说。
“没事没事,不打扰,还没有来得及感谢二位,正好啊孩她妈,去逮只鸡,杀鸡招待二位道长。”老先生招呼他老婆造饭。
“不用太麻烦,那不是有现成的吗?你给我们的野鸡野兔都还在,正好拿过来吃喝,方便的很。”我说。
“这是送给神仙享用的东西,哪还有拿回来的道理?”
“不妨不妨,老先生言重了,我们也是寻常人,不是神仙,神仙都是喝的桃花露水西北风,也不吃这些。”我当然是坚持这样做。
“那好吧,既然这样,就按照道长说的办吧。”他拗不过我,也就同意了“哎呀,我看道长年纪轻轻,却是谈吐优雅,举止不凡,让我佩服的很。”
“哪里哪里,也俗气的很。”
“难道我的谈吐不优雅乎?”江夜听我们说话酸的很,忍不住说。
“啊哈,大道长当然也是优雅的很,彼此彼此。”老先生客气地恭维他,然后话锋又转向我:“小道仙去而复返,是有什么事吗?”
“啊,来去匆忙,还没有请教先生贵姓?”我想了想说。
“姓白。”
“是吗?原来先生姓白,在下正好也姓白,巧的很。”我这才知道他家也姓白,我们来去都没有问过。
“原来是白兄弟,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不认一家人。”这位白老先生说。其实他还没有五十,只是年纪看起来显大,农村人就是这个样子。
“那是那是,我们这个地方好像居民不多?”我问。
“是不多,只有二十多户,大部分都是姓白,附近都是村民,小镇人也不多,到了山货交易的时候,人才会多一点。”老白说。
“我想问一下咱们这个镇上是不是有一对老少父子,少年十六七,老的大概有六七十岁,有点不正常,您能给我说说情况吗?”
“父子俩儿……欧,这个……你说的是白佛白木兄弟吧?你们见到他们啦?”老白很自然的问我。
“啊?!兄弟俩儿?一个姥姥吧,不然怎么会悬殊这么大?”
“他们确实是兄弟俩儿,双胞胎……。”老白说。
“噗!”江夜把嘴里的糖茶吐到地上:“这不是胡说八道吗?你见过这样的双胞胎吗?”
“他们确实是双胞胎,具体嘛……”老白正要慢慢给我们说起,这是屋里穿出了“啪嗒”一声碎响,像是碗被摔了。
我们也只好停止谈话。屋里是老白的闺女我们来的时候一直在屋里睡着,对我们的到来没有反应,我们也没有打扰过她,这会儿可能是睡醒了,看没有人,就发了脾气。老白听到声响,推开低矮木门进去,我们也就往里看,就看到他那闺女坐在床沿上神情木然,面色潮红,一脸的汗,一头乱发跟鸡窝一样。
“怎么啦这是,怎么又把碗摔了?怎么刚一起来就摔东西?”老白说着上前看看她怎么回事,她可能是心烦,又“啊”的大叫一声,歇斯底里加妄想症的倾向。
“你个死孩子,我让你不听话,你就作吧!”老白气恨地骂了她一句。
她抬眼看看外面有人,盯了我们一眼,也没说话。
“不许胡闹,家里有客人,你好好的啊。你去帮你娘烧锅做饭,我跟客人有话说啊。”老白上前扶她起来,但是她不肯。
“还是让她休息吧,我们出去说吧?”我看老白也不一定能使得动她,还是劝住他。
“唉!”老白谈了口气,由他去吧,然后跟我们出屋。
“老先生对女儿的事一无所知吗?”出了屋,我问他。
“唉,说来惭愧,也有问过,不过她不说,我们也没有办法,不想却出了这种事,丢人哩,让道长见笑了!”
“事已至此,白先生不必自责,还是快点想想办法帮她治疗才好,时间久了就怕错失良机。”
“是是是,我这就想办法,想到办法明早就动身去城里。”言下之意还是没钱,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也没什么收入。
我向江夜点头示意,江夜看我的表情也明白几分,对我直甩手。我只好继续对他挤眼睛,挤得他实在受不了了,才吞吞吐吐的说:“既然白师傅有难处,贫道也不能不帮忙,我这里还有四十……啊,九十……一百四十块,你拿去吧。”
“哎哟!这可不行,二位仙道已经帮了我们大忙,哪还敢拿道长的钱财,这可不行呀!”
“白先生哪里话?我们出家人不爱财,钱财乃是身外之物,我们要也没什么用,你还是拿去吧,救命要紧。”我说。
“这……这,二位道长古道热肠,侠义精神,大老远的来我家看病,还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请受小老儿一拜!”
“白先生万万不可如此!”我和江夜急忙上去扶他:“我们白姓理当互相扶持,守望相助,你这样不是折煞在下吗?”
老白好歹没跪下来,我也就放心了。中国人秉承了几千年的封建传统,骨子里都有自卑的因子,弱者一见到强者就露出奴性,不是作揖就是下跪,这种感谢方式实在不雅,在我看来,施与受都应该获得相同的尊严。
“好啦,你还是跟我们说说白佛白木两兄弟的事吧。”
老白知道我们是为此而来,所以很快给我们说了他俩儿的事情。
说来话长,沱镇多数姓白,这个白佛白林兄弟还是老白的亲戚,老四房,他们的父母是姨表做亲,有一定的血缘关系,近亲结婚,生了个双胞胎,就是白佛白木。一岁两岁时看起来还好,在往后他们担心的事就发生了,老大还好,老小智力有问题,而且算卦的给看了八字,说是五行缺木,土命,就给起了个名字,叫白木。虽然叫白木,但是这并没有为他带来木头,却反而越长越消瘦,越长越老像,还不能碰木头,一碰身体就枯萎,仿佛身体里的水分血液被吸走了一样,这么多年,尽管已经很小心了,他当然一不小心还会碰到木材,所以这可能是他衰老的原因,他吸收不了木的灵气。
老大就不一样,跟他正相反,水润葱白,好像是白木身体里的能量都被他吸收了一样。家里人也带了上大医院看过,得到的结论是肌肉萎缩,早衰症。他衰老的特别快,十六七岁就衰老成六七十岁的模样,也许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死。
还有一点很奇怪,他不能离开白佛,一离开他一定的距离,他的身体就会出现剧烈的反应,好像随时都会死,就好像白佛的身体里包含着他必须要的水,空气,食物一样。所以……以他们目前的状况,白佛也出不去,出去了带着他出现在人们的面前实在是太奇怪。村里人则无所谓,反正这十几年也见惯了,见惯不怪。
五行缺木?这个很有可能。虽然人身体在长大以后,五行属性此一涨彼就消,但是不代表会消失不见,缺了却是不行的,会出大麻烦。它只是暂时隐藏起来,也许有一天,其他的属性会再次占据上风,只不过这种几率小。
“那白木的怪行总是和别人不一样的,难道大家也不奇怪吗?”江夜问。
“有什么奇怪的?”老白问。
“……他爬墙啊,捉麻雀啊……这个举止还不够奇特的吗?”江夜问。
“他是傻子嘛!当然有不同于别人的地方,也许他是一个天才,也许他天天练的,这也说不准,我们如果十几年干一件事,说不定也有高明的地方。”老白说。
“对呀,说的有道理。”江夜插话:“我们那小庄户就有一家的小孩,叫徐留,从小脑膜炎,发烧烧傻了,喜欢拿石头砸人,天天站在马路边练,村里边没有不被砸的,全村人看见他没有不躲的,百步穿杨,五十米开外说打你左眼不打你右眼,我进他们村都得防着他。”
“徐留?我知道,我也被他打过。”想想还真是有一个这么个人,我们小时候带着刀去逗他,结果被打地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啊?!你什么时候被打过?”江夜问。
“啊——?几天前,几天前。”我这才想起我的身份来,我是白行圭,不是沧海。
“啊?!妈也——!你见鬼了。”江夜睁大眼睛望着我:“那倒霉孩子死二年了!你见鬼了,你指定见鬼了!”
是吗?我也是很惊讶,看来谎话不能说,说一句谎话得用一百句谎话来圆,这个徐留也是,怎么死的呀?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啊,那可能是个误会,误会,我这个地方不熟,可能搞混了。”我又急忙解释。
“我说呢!”江夜这才作罢。
“他们一直也没离开过这个地方吗?”我又问老白。
“怎么离开呀?早年上学都上不了,带着一个傻子兄弟谁收呀?出去打工也不合适,还不如在镇里,大家都司空见惯,也不奇怪。”老白笑笑说,好像在说平常的家事。
“也没有人想带走他们吗?”
“带走嘛,有,以前也有马戏团的想带走,家里人不落忍,就没让,还有一个道士模样的人也说过要带他们走,不过那时候他们已经大了,却不愿意去。”
“他们中有长尾巴的吗?”我问。
“……!”老白看了我片刻:“道仙果然不同凡响,一语中的,老二确实长了一截尾巴,传说近亲结婚的人老天为了惩罚他们的罪行就会让他们的后代长猪尾巴,真是家门不幸。”
“这不过是巧合罢了,没有白先生说的那么严重,姨表做亲的也有很多,出这种状况少之又少。”我这样说。
姨表做亲,沾染母血的少,如果是姑表做亲,那确实百分之百,十有八九会出傻子。
“道长这么问,是有什么打算吗?”
“还没有,我就是好奇。下午有时间,我们去看看可好?”我问老白。
“那也好,或许道长有什么法子也说不定。”
中午吃的那烧的雉,用柴火烧出来味道真不错,我以前吃桃花玫瑰天山雪莲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现在看来那有这些东西美味?江夜吃的高兴,喝了一斤的白酒,满嘴胡话,和老白说了两小时的话,都听他一人的。
下午三点钟我们才去找那兄弟俩。去他家,父母也都在,听说我们是从王村来的,自然很高兴,满怀希望地带我们去看看他们的孩子。
我看到两个人,他们已经回来,在自家屋里,青少年坐在床上,年纪老的就跪爬在床上,他的皮肤虽然还很白,却已经有了龟裂,像是瓷器,外表光滑,肤下产生了龟裂,不走近看还看不出来。面色苍老,牙齿尖细,头发很长,身材不高,手指像鸟抓一样细长。
奇特之人必有奇特之处,看他的身体已经像朽木一样,应该活不到两年。他五行缺木,却是土属性人,吸收不了木的能量,土能生长木,他却生长不了。
老大看起来风姿俊郎,只是近处看天庭地格都有黑线,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们兄弟会同死。当然现在有些事我也不敢在这里说,万一说出口一帮人围上来打我们,那就得不偿失了。理论上你说老二会死也许有人相信,但是你要说老大跟着他暴毙,不打你打谁?
“二位兄弟好,我姓白,叫白行圭,我们交个朋友好吗?”我伸出手,想跟他们握握手。
青少年没有说话,但还是伸出手和我握了一下,那个老者则没什么兴趣。
“他们不会说话。”家主对我说。
“奥,是这样?那他们听得懂我说话吗?”
“听得懂的。”他们是说青少年听得懂。
我点点头,也不打扰二兄弟了,出了门,我跟各位道个别:“时候不早了,在下要回去了。”
“道长没有什么指教吗?”那位白姓家主出来问我。
“指教谈不上,有时间你们可以到王庄来找我,我可以跟你慢慢谈。”我说。
“那既然这样,就有劳道长了,明天一定造访,一定造访。”家主连连称是。
和众人道别以后,江夜骑上摩托车带我,他喝的太多,摇摇晃晃上车以后,一加油门,车就象离弦的箭一样呼的一下就飞出去了,我也只能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眼前的景物都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