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轱辘已经不知道滚哪去了,整整一车人,连我五个小孩,全部遡翻进水里!
遮月,冰冰她们岁数虽然和我般上般下,但是这几个都没有我皮实,反应快,结果全部被压到车子底下……
我开车在前面掌舵,冰冰,遮月和得华在中间配重,捞鱼在后面压轴,双手扶着车栏左右变换着体位,调节车的平衡和减阻减震防抖这些,我们俩儿配合默契,一路唱着歌凯旋归来。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鹅浪,海面倒映着美丽地白塔……!”
其实平时捞鱼是很老实的一个人,几个孩子唱着高兴,捞鱼就嘚瑟开了,在后面七扭八扭,怪呛怪调,不好好压轴。他一抖我这边就不好开车,结果到了桥上,我没轧住车辙,他们几个重力后移一下子把我吊了起来,车速本来就快,顺着斜坎就翻下沟里。
我当时也翻进了水里,只觉得脑子一懵——糟糕了!我会水,被水呛了一下,咳嗽了几声,还是翻身起来了,看到车子反转着斜叉进水里,得华还好,露出了水面。第一直觉是不能喊,闯祸了,被家长知道还不得被打死?赶紧游过去,顺着车底下一个猛子扎下去,捞人。车本来不大,扎下去很快就摸到了一个,拉上来一看,冰冰,憋的脸通红,刚出水就咳嗽不停。
得华惊魂不定地爬上了岸,还没搞清楚状况,爬在岸上回头张望。
“华子,把冰冰拉上去。”我脑中也是一片空白,先让得华把冰冰拉上去,死活先不管。
拉起冰冰,我又返回水里,摸。摸到一样东西,人腿,倒提着就拉了上来,一看,是遮月,被水呛了,翻了白眼,已经晕了过去。
得华和冰冰已经开始哭了,啊呜——娘——妈!
“得华,你别哭呀!你小点儿声,别哭,没事,来来来,我们一块把遮月弄醒。”遮月啃了一嘴泥,我给她把嘴里的泥掏出来,拍着她的胸口,很快的遮月也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吐了一摊水,吐了几下,就开始哭。
“都别哭呀,等一下家长家长来了就知道了,咱都别说。”我还一个劲地劝她们,她们也不听我的,小孩一哭止不住:“你们都别哭,我明天给你们买糖吃。”
都救上来了,没事就好,得想办法怎么把家长瞒下来才好:“1234,四个小孩,正好。”呀!不对,连我五个呢!耐个呢?
我转脸往水里一看——还有一个——捞鱼!
吧啦两只前爪子,离我们有五米远,头已经没进了水里。
“……救……轱辘轱辘……救……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不好,捞鱼也不会游水!不知道他怎么跑了这么远?我打眼一看,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颤,一股寒意从我的脚后跟冒起——就在捞鱼挣扎跟前的水面上,一张白森森的脸,鼻子以上都露出了水面,长头发被水打湿贴在头皮上在月光的掩映下分外的光滑,一双惨绿的眼睛正向我瞪了过来。
接着水面就翻起来一阵浪花,从水下冒出来大的水泡,轰轰烈烈的向岸边移来。到了岸边,从水里蹭蹭蹭地钻出几道人形,如劈链一般弹射进黑暗里,然后不知去向。
我滴个?呀!我几乎是瘫软在地上,大脑都当机了!恍惚之中,我似乎感觉到有一团绿色的光芒向我靠近,我情急大叫——啊啊啊啊啊啊啊!那团绿色突然受到我这么一叫,向中了一记闷棍一样栽入水中,接着就听到我娘的声音:“……你说话呀,怎么啦?说话呀!”
这片湖泊是是忘川河的一个变道,主道在南边和我们村这个湖是互通的,早几年生产队打算在这里养鱼,两头打上闸门,花了三年时间洗河,最深处挖了八米深,据说这样养的鱼才大。xxx那会儿不信神不信邪,但是人人都知道水里有水鬼。
“……捞鱼……捞鱼……捞捞捞鱼在里边……水水水鬼!”我胆战心惊,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娘转头一看,就正好看到了水鬼最后的森森的面容,然后就悄声无息地把捞鱼拖了下去。
天哪!水鬼出现了,把捞鱼拖走了!我娘心里一寒,一咬牙,心一横,人就扑入水中,向水鬼的方向游去,游到了捞鱼最后消失的地方,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恍恍惚惚,时间过的飞快,转眼间桥头挤满了人……我跳入水中,被人拉了上来,我叔就跳上前打我……在跳入水中,我游啊找啊……一大堆人跟下饺子一样跳入水中,游啊找啊……娘啊,捞鱼,娘啊……大队拿来了大网……不对,这不是真实的,不是这样的,没有人!我娘去读书了,捞鱼回家睡觉了,他爸从来不让他跟我玩儿,他不会游泳,他是他们家的宝贝,他们家是第一家在村里喊“娘”喊“妈”的人,这么洋气的人怎么会死呢……
……凌晨四点,一张大网来回起了两遍捞出了我娘,却依然没有见到捞鱼的身影。黑白无常是两点多钟到的,理论上来说,黑白无常既然来了,就说明人已经死了,他们是来抓捕生魂的,要到阴间报道。两位使者一人拿着丧棒,一人提着链子,两人围着忘川河找了一个时辰也没有找到我娘和捞鱼的生魂,看村民在那里忙着捞人碍事拌脚心里都烦。
“这可怎么得了,这俩人的生魂那去了?这怎么跟阎王交差呀?都怪你,来的晚了。”白无常还埋怨黑无常。
“谁知道这里要死人呀!这都是从黄泉路逃出来的那帮死鬼添的乱,扰乱我们办案秩序,我逮到他们我饶不了他们!”
“还是算了吧,这帮人是阴间的亡命之徒,阎王都逮不到,我们一个小当差的,管不了那么多,还是赶紧跟阎王汇报去吧?”
无常出现,村里人谁也不敢过问,由他们自去,我当时已经是麻了,只会说娘娘娘娘这样的。
这样一直捞到上午十点,依然没有捞到捞鱼,全村也都找遍了,希望有奇迹发生,也许捞鱼跑去玩去了呢,也没有。我二叔二婶已经哭晕在厕所好几回,二叔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拿了个棍子,一定要给我打死。我值得庆幸的是,好多人都同意。后来还是村里的干部们拦着不让,说这事可不能这么干,孩子也够可怜的,全家人都死完了,先放了他再说吧。
我清楚地记得我二叔当年的模样,他拿着棍子,被众人包围着,恨得牙都咬碎了:“你个****的天杀材,你杀了我的独子啊!”
我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接下来我就跪在水塘边上,大队拉来了水牛,把我娘陀在牛背上,头朝下,牵着?不停地走动,把肺里的水全部涳出来,看能不能活。血呀顺着我娘的鼻孔喷洒下来,溅得满地都是。
拿来两只公鸡,围着大水塘转了一圈,招魂,但是没什么用,连无常都找不到,其他人就别想了,没有一个回来的。
我娘办事的细节我不清楚,我没有在场,因为他们不让我参加,怕我二叔干出什么蠢事来。打捞捞鱼一直进行了三天,来来回回的拉网几十遍,鱼都逮没了,但是就是没有看到捞鱼,他就这样消失了,没影了。
之后,我二叔弄了一个小船,去找了三个月,也没有找到,此事成了王村的悬案。
我姑姑当然也来了,力劝我二叔息怒,人死不能复生,你得看开,可不能再有什么散失,如今你们老洛家人脉已经断完了,我大哥也家破人亡了,海海是这个家族里最后的孤香,你可不能再让老洛家绝后了呀!
“该养还得养着,事该办还得办,这不跟你亲儿子一样吗?”
“我不管,要养你养!他爹爹奶奶怎么死的你不知道吗?我大哥怎么死的你不知道吗?洛星洛震怎么死的你不知道吗?现在又是他妈还有捞鱼,我可怜的孩子呀,竟然连个尸首都找不到,捞鱼呀……他就是一个扫把星,谁粘上他谁倒霉呀——!”
“……嗯,这个也不能这么说,不科学,都是偶然的现象,我们要有科学的发展观,啊这个三弟呀……!”
“我看他就讨厌,有这样的孩子吗?十几岁还光着屁股?我不管,要带你带走,不带走就把他赶出王村,反正和我没关系!”
“我这……!”嘿!这你们的家事,你们弟兄们的事还安到我头上来了?我这还有五个孩子呢!
“你看,你还不是也怕了?”我二叔看到我姑姑的表情,更加生气——说的跟人一样,你不是也怕死全家吗?
我姑姑也无言以对。
说实在的,我那时候对这些并没有太多的想法,还小,也理解不了,顶多就是觉得倒霉而已。但是我从出生到现在都这十来年间,一下子赶上一大波亲人的过世,内心的孤单可想而知。家里边办事,我就一个人孤零零的被锁在一个废旧的烟炕里,无数次的以泪洗面,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别人家的小孩跟我一样,经历相似,年龄相仿,玩同样的东西,一样做着各种各样的蠢事,但是唯我是个例外,闯下了那么多的滔天大祸,成了人人痛恨的人。
村里怎么安排我不知道,光是想想二叔那个表情就让我不寒而栗,我想等办完事以后,我或许会被五花大绑的沉潭也说不定,
沉就沉了吧,反正家人都死光了,我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这么一想起来,我不禁悲恸大哭……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香流坠,几时重……?
晚上做了个梦。
“……孩子!”有个声音在喊我。
像是给我送饭的,我觉得好饿,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被囚困的烟炕里只有一盏煤油灯发出如豆的光亮。我抬起头,睁开眼,迷迷糊糊的看到有一个像神仙的人站在我面前。我知道我快死了,因为我开始有了幻觉,我看到了神仙。我记得我姑姑跟我说过,从解放以后,人间再也没有神仙了,所以我快要死了。
我抬起头看他,我满脸都是花的,梨花带雨。
“你害怕吗?”慈眉善目,挺好的一个神仙。
“怕。”
“那你跟我走吧,就不害怕了。”
“走?往哪里走?我……还有几个老同学在呢,微信群里离不了,我是政委……”我还想着遮月他们,不知道现在她们怎么样了?
“这你就不用管了,他们都好着呢,别想着你那微信了,玩长了迟早死在那里。”
“那……捞鱼呢?”我最不放心就是捞鱼,我妈死了是自家人,可是捞鱼不是自家人,我心里有负担,觉得欠人家的。
“死啦。”
那人这样说,我才感觉到捞鱼是再也回不来了,我二叔是不会放过我的,我在村子里真的待不下去了。
“我还会回来吗?”
“不知道,你心走过的地方,就是你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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