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即将揭晓,方维的阵脚已经乱了。他问虹夫人道:“倘若我和他同为零签,又如何是好,有无加试?
“那样的话你二人都不得入选。”虹夫人语带惋惜,她原以为方维也算世家弟子见过世面,断不至于如此狂妄自大,谁料到他画了四十几人全凭想象,笔下小童皆是年画上粉雕玉琢的富贵之像,也难怪育婴堂的孩子们都不买帐。
魁玉听到这句不禁为左隐也捏了把汗,小孩子最为敏感,他又无心掩饰,森然杀气在纸面上呼之欲出。
突然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咦?这张是…你们快来看!”
说话的小孩是其中最机智伶俐的一个,他拉来其他几人,在他们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竟有七八人都把手中的彩签都投了进去。方维猛一眼看去,画像上的孩子纯真无邪,笑意盈盈,雍容大气,拿去做年画正合适,不是他画的还能是谁。趁着这个机会他大叫起来:“好了好了,结束了吧?结束了!太好了太好了,可真是虚惊一场!”
虹夫人一击掌,孩子们心满意足地退散在一边,听她语气庄重说道:“结果已出,最后一轮淘汰的人是:方维。其余五人恭喜你们了,成为今年入选滟波楼的佼佼者。”
方维正拿袖子擦汗,刚刚他紧张得后背都已经湿透,这一下显然猝不及防,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怎么?不对吧,怎么是我!”
其余人也都甚是不解。方维指着最后一张得了七八签的画口沫横飞道:“这画明明是我的,为何将我淘汰,滟波楼也忒不公了些,难道如此忌惮影子恶贼竟然颠倒黑白!”
虹夫人没有回话,望向了左隐。只见他仍旧淡淡道:“因为这画本就是我画的。”
“胡说!你的画都是正侧两面,这张明明是我的笔墨!”
“那你说这画的是谁?”
“是——”方维卡住了,他急中生智,指着孩子们说道:“他们都认出来了,我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
“那就让他们告诉你这画中人是谁。”
左隐说完这句,魁玉突然醒了似的抬头盯着那画上的脸庞。几个小孩得意地冲魁玉笑着眨了眨眼睛,她的心仿佛瞬间被整个平原的野火燎过,嘴角轻扬,眼神里流动了整条星河,那星河的尽头站着一个八九岁的脏小孩。
“这是…魁玉小时候?”苦儿喃喃自语道,望向左隐的目光渐渐变得酸涩。
“你认得出来吗?”原小路问苦儿。
“我…我只跟了她一年多时间,画上的她不过才四五岁…”
“什么?这是程魁玉?”方维此时也认出这幅画确实不是出自自己的笔下,细微之处还是有不少差别,但他又抓住了另外一点作起文章:“既然说是程魁玉,那就不符合试题的要求!难道不是要默画那十几个孩子吗!”
虹夫人像是料想到他会有这么一出,轻松一笑道:“他并没表示说这画的不是那十几个孩子之一,而那些孩子投中这幅画只是因为他们从上面看到了自己的同伴,并无一人说那是程魁玉,是不是?”
“这,你们——”方维哑口无言,只能承认落败,龟兔子立时将他送出了门外。魁玉这才上前请求道:“可否将这张画送给我?”
虹夫人温柔笑道:“这要问画师本人,我无权代为做主。”随即转向左隐:“接下来我们要回滟波楼进行择师仪式,伊斯格,现在要请你除下面具了。”
左隐从刚才起就一直看着魁玉,听到虹夫人这样要求他稍作迟疑,还是依言卸下全部伪装,清清爽爽站在众人面前。
虹夫人虽已是徐娘半老,突然之间看到这样一张少年以上男人未满的英俊面孔也觉得脸上一烧。她再怎么万无一失也没想到那头发花白的大叔本尊竟然——那一霎那除了魁玉和苦儿所有人都在心中无声惊叹着。
左隐取下画卷做一细卷,回头对魁玉撇了撇嘴,“我想了一下,还是不要给你了。”说着把细卷塞入一个羊角细筒里放在怀里,还轻轻拍两下。
魁玉对他展颜一笑,眼框微微有些发热。一路以来披荆斩棘,他们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实现了彼此的约定。
众人正要随虹夫人前往滟波楼,卯卯姑娘突然捧了只匣子走进来。苦儿眼尖,刚瞧见就觉得眼熟。
“夫人留步,卯卯还有一事未完。”
“哎!怪我记性太坏,给我吧。”虹夫人从她手中接过了那只匣子走到魁玉跟前:“魁玉姑娘,这是你一位故人遗物,我们都觉得应该由你继承。”
魁玉第一个想到的是母亲有鹿,心跳顿时加快起来。
虹夫人当众打开匣子的一瞬间,所有人都被其中发出的金光晃到了眼睛。等到定睛看时,只见匣中放着一支珠花,不仅通身由赤金打造,上面缀着的珍珠颗颗都是淡金色的,浑圆无暇,大小分毫不差。跟她原先那支黑珍珠的一摸一样,只是这支光彩夺目,旁边就算堆起一座金山也无法盖过它的高雅华贵。如果所猜没错的话,这正是璇玑公主提过的她母亲特意另为她打造的。
“这是送给璇玑公主的,我万万不可收。”魁玉有点傻了,连连摆手道。
“你不是把你那支已经送'他'了么,这支是你母亲的一番心意,智胜先生也极力坚持由你继承。保管在垚垚那里一直等着贺你入选滟波楼,快戴上看看。”卯卯正想替她插上,却发现魁玉一头短发竟然没有可以固定的地方,只好掩上盒子推在她怀中。
魁玉无法拒绝亦不愿张扬下去,轻声道谢,转手递给苦儿,由她放进行李包袱之中。
卯卯拍手笑着说:“魁玉来公输亭跟我作伴吧。”
原小路深深看了魁玉一眼,虽然有必胜的信心,但他还真的没想过真的通过了大家会是怎样的选择。
苦儿已经镇定下来,她把行李紧紧搂在身侧,心里也打定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