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人说我大概是中了蛊射之术,小时候在进京路上跟他打过一次照面,之后偶尔会在梦中见他眼中所见,甚至是他心中所想。
起初我以为是梦境,习惯了便没那么害怕反感,后来才渐渐意识到这可能就是真实。所以我想要找到这个人,阻止他。”魁玉苦笑着自嘲道,“不过我再见他就知道哪里是我能阻止得了的,未免把自己想得太伟大了。”
“我明白。”原小路轻叹道,“倘若武功像他们那样高,人命在他们眼里已经不是同一回事了,能约束我们的东西未必约束的了他们。”
我们如果能被称之为人的话,左隐是神还是鬼——魁玉问自己,他是恶鬼,但也不啻为她心上的一尊神像。
“那苦儿又是怎么一回事,她难道不怕?”
“苦儿…她是玩火的性子,我这一路也都看在眼里。她知道瞒不住我的。乌力罕死了,她必须攀附更强者,上次挑衅左隐是为引起他的注意,这次是正面强攻了…不过不用担心,明天之后也该尘埃落定…”
原小路看了一眼魁玉,她的表情被头发的阴影挡住了,声音平静中透着淡淡的哀愁。
“回去睡吧,明天一切自然见分晓。”他抬头看着月亮:“无论如何,结束之后我要回家一趟…”原小路心里何尝不是怅然若失,“魁玉,如果可以你和苦儿跟我一起回去见见阿陌好不好,他见到你们一定很开心。”
“嗯。”魁玉心不在焉地答道,“好了,真的有点困了,回去睡吧。”
两人蹑手蹑脚回到各自的位置很快睡着,就在原小路旁边的左隐却辗转反侧整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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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终于到了,一夜之间满城金桂飘香,熏染欲醉。最后的甄选也徐徐揭开了神秘的面纱。
虹夫人一早就来了,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揭晓了试题:
“今天的甄选是丹青文试,而且这一轮我们只淘汰一人。”
方维听了心里自鸣得意,丹青文试对他来说真是再好不过,其余五人考虑到概率也都不由松了口气,听虹夫人继续道:
“我虹影虽为星魁阁做事,但永世不忘自己为大荒落第三十九代弟子。诸位可能有所不知,大荒落即为滟波楼之前身。”
看到众人不解的目光,她耐心解释道:“大家以为滟波楼最初便是烟花之地?那就大错特错了,滟波楼的前身为嫫祖所创,而这位传说故事里的仙人据说就是人间的画圣。她虽有旷世奇才,却遭逢乱世身世异常坎坷,不过这也给了她一副菩萨心肠,她抚养成人的众多孤儿之中,十六位杰出者将此继承下来,世世代代成为摘星人。之后的曲折变故,为何以'滟波'为名,等你们通过甄选,自会有同门向你解释清楚。
小童亦不可轻视——嫫祖从收留第一个弃婴开始,就把这句话定为大荒落的家训。
经过十天同食同寝,你们到底有没有沉下心思放开怀抱融入这里,就看你们此时能默写出多少个小童的肖像。”
此言一出立刻有人后悔不迭想多看几眼,却见孩子都笑嘻嘻地带上了孙猴子纸壳脸,一哄而散跑出门去看热闹了。
城外隐约锣鼓喧天,众人被反锁在六个房间之中,心内也似打鼓一般。以日落为期,乌贼汁为墨,胭脂豆蔻月白靛青调色。金丝楠木大案羊毛毡上一卷雪浪纸铺平,三排狼毫兔毫貂毛笔,乌金镇纸,徽云方砚,尺寸大小无一不合适,而且看上去半新不旧,令人倍感亲切之余不得不说大荒落的准备周到至极。
每人门口站着一位六部派来的主持者,只有一位尉迟迟派来的牛犇他们不认识,其余五位是卯卯姑娘,垚垚姑娘,聂二先生,鑫鑫和龟兔子。
卯卯在外偷偷对她摆手一笑,魁玉稳了稳心神,提笔随口唤了声“苦儿磨墨”,说完自己也笑了,苦儿此时却和自己一样,在隔壁房间里大着胆子最后一搏。
原小路长吁短叹,咬秃了笔头就画出了几个歪瓜裂枣;方维笔走龙蛇,过一阵子就让人送了一叠纸进去;野女贡帕香像拿汤勺似的捉着一只笔,仔细地勾画着,口里还喃喃地说着谁也不懂的语言。左隐的房间异常安静,他已画出五六人,都像通缉令上的画像一样,正侧面特征分明。
日过正午,左隐第一个掷笔起身。虹夫人亲自过来给他开锁,收走了桌上整整齐齐十九张画像,虹夫人看着他冷漠离去的背影目光十分复杂——
自从三十年前影子团恶名传遍江湖,滟波楼一直避免与其发生冲突。井水不犯河水了这么多年,影子团终于先踏出了试探的一步,还好他们派出的只是第三代年轻的杀手,在甄选中尚未掀起大幅腥风血雨。
就算上一轮他们的首领亲临渔港城,也被迦罗若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但付出的代价便是透漏了无禄天书与魁玉的关系。
而这个伊斯格跟魁玉似乎又自幼相识,两人若同时通过,影子团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的势力会借机一步步渗入进来,久而久之必为祸患。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虹夫人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左隐这次大概难以通过了。因为这场笔试的考官正是那群不谙世事的孩子,他画的这样精准无误倒未必是件好事。
又过了一个时辰,魁玉也好了。她一共画了九人,都是平时与她玩耍亲昵惯了相当笃定的,自问不会落至最后一名,也便罢了。
之后是野女贡帕香,她亦画了九人,技法略显拙劣,但胜在生动可爱。苦儿垂头丧气地出来,她只画出六人,都在像与不像之间。
直到了夕阳西下,熄灭计时香的时候,原小路和方维才被请出来。原小路涂改无数,最后只画出三张面孔稍微能看出人样。而方维则截然相反,洋洋洒洒四十来张孩童肖像,都画得活灵活现,功力深厚。
所有的画作打乱之后沿着大厅内壁贴满了三圈。每张画像旁边挂着着可以插签的小布袋,玩了一天又吃过晚饭的孩子们每人有六根彩签,看到与伙伴相像的画作便投下一签。
令人意外的是,原小路的三张最先被人投中,接下来很快魁玉的九张里有七张也被人投中,贡帕香的九人里有四张被人反复投中,苦儿也有两张被人投中,方维和左隐画的孩童竟然半天没有一张被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