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三的院子很静,如往常一样。云楚河如一只轻巧的壁虎,贴在房顶,已经揭开房顶的瓦片,正好是贾三的房间。因为,整个大院,二楼只有这一间还亮着灯。
贾三坐在桌子旁边,对着墙壁上一盏灯发呆。灯焰明亮,灯光昏黄而孤独。就如自己浑浊的眼睛。半生与刀剑为伍,博得令人羡慕的名利,却失去了他最原始的初衷与欢悦。他有钱,有势,本应该快乐满满,但此时,却好像失去了生命的灵魂与动力,变得寂寞、消沉。
云楚河静静的看着,并不着急。他觉得眼睛里这个老人很容易对付,木讷的坐着,没有任何警觉,仿佛已神游天外。云楚河并不介意这样等下去,哪怕直到天亮,只要发现壁玉出现,他甚至会立马出手,抢到手中。
墙壁上的灯烛快要燃尽,贾三似乎已经耐不住这夜的漫长,终于站起身,走到床边,和衣而卧。
天已明。
秦超睁开眼睛,一只燕子从窗户飞进来,围着满屋盘旋一圈,在房顶的角落处,飞快的扇动翅膀,停在空中片刻,又从窗户飞了出去。
“原来昨晚那只黑影是你。”秦超看着窗外,自言自语的说道。
从床上起来,走下楼。朝儿和阿火正在铺面忙碌。
“少东家早。”阿火看着秦超,说道。
秦超微笑着点点头,“福伯还没有回来?”
“还早呢,到南阳可是一段长远的路程。没有一两个月,回不来的。”阿火回答。
“秦大哥,这两天,你晚上又没有回来,就算回来,我都不清楚你什么时候进门的。”朝儿看着秦超,微微不满的说道,“上次你被抓进了牢狱,我都不知道。我很担心,但我不知道去哪里找你。”
“朝儿,对不起,是我这个做大哥的不好。但,但有些事情,你知道得越少越好。”
“知道了。”朝儿神色很不自然。“要是你很久不回来,我该去哪里找你?”
秦超看着朝儿,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这……不会的,怎么会呢。”
朝儿点点头,没有说话。
“我出去走走。”
街道上仍旧人来人往。两旁商铺林立,熙熙攘攘。秦超低着头,无心去观察。
“这位公子眉头紧锁,心事重重,是否有疑难杂事?”
一个声音传来,秦超抬眼循声望去,一把椅子,一个人,人正坐在椅子上。椅子上的人,看来已并不年轻,额头上深深的皱纹,眼睛却非常明亮,衣衫整洁而光鲜。
“我既眉头紧锁,定是遇到烦心之事。阁下既然能看出来,定有消灾驱难的妙法,在下倒要请教一二了。”秦超微微一笑,走上前,“但丑话说在前面,若阁下只是一个满口胡言的骗子,莫怪我今天无事找事,掀了你的台面。”
“我看公子并非好勇斗狠之人,但听公子言,却是急怒不堪,可知公子已失去方寸与阵脚了。”椅子上的人,一本正经的说道,“人活于世,俗物不过是过眼云烟,何必看重,而徒伤自心呢?”
“阁下这么说,倒像是一个遁入空门的和尚。但我左看右看,却看不出阁下一点大师的风范。”
“公子所言差矣。并不是所有看破红尘的人都是和尚,也不是所有的和尚都身在佛门,万物皆有法,有道是,修行无欲,脱身苦海方为计。无论和尚尼姑,还是道士散人,都有自己的执念,只是修炼法门有异,到最后都是殊途同归。”
“那阁下既然是方外人,为何又来管俗间事呢?”
“本居士号渡苦散人,修于施州五峰山。世间苦,天为悯,我道济苦救人,我号‘渡苦’,你虽俗中人,亦为灵中物,试问,怎能对你视而不见呢?”
“灵中物?”
“万物皆有灵,蝼蚁苍生,皆有灵。”
“说得太远了。”秦超收起笑容,正色道,“言归正传,你说我有烦心之事,可有解?”
“世间烦恼,皆出于心,心不正,其道必邪!”渡苦散人慢慢说道。
“你说我心不正?”秦超忍不住升起一丝怒气。
“公子此间几日,必有灾祸,我看公子又不像是短命之人。”
“你如何得知,我有灾祸?”
“公子眼本清,此时反浊;唇本红,此时反青。若无灾祸缠身,怎会出此异象?”
“一派胡言!”秦超怒道,他想起了给自己父亲做法事的张天师,此人必是一路货色,“臭道士胡说八道,蛊惑人心,无非就是想骗几串铜钱。为什么不选好的说?”
“唉,我并非为钱,忠言逆耳,公子不听也罢。若公子不是心虚,何必发如此大的火呢?”
秦超越听越气,突然伸手,想一把封住渡苦散人的衣领。
奇怪的事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
渡苦散人,连同他的椅子,就像被一阵狂风卷起的树叶,突然向后飘起,落在一尺远的地方。
“公子又何必动手?”
秦超吃惊的看着渡苦散人,半响回过神,向渡苦散人走去,力灌掌心。
渡苦散人没有退,只是看着秦超。在离渡苦散人半尺的距离,秦超闪电般出手,迅捷,凌厉。似乎想一击得手。
秦超已经够快,时机也把握得够好,眼看右手就要落在渡苦散人的肩上,秦超的嘴角似乎已经泛起了得意的微笑。偏偏在这个时候,秦超感觉手腕一麻,手,落在了渡苦散人的肩上,但却半分力也使不出来!
“旁门左道。”渡苦散人脸上似有惋惜之色,“公子不听我言,你我亦无缘,公子好自为之。”
渡苦散人走了,秦超目瞪口呆,半响才回过神,甩了甩酸麻的手腕。
客栈里。
武公公端起一杯茶,“昨晚怎么样?”
“贾三大概五十来岁,外表平庸,身,身材矮小,看起来,武技低微。但,但却住着豪宅。豢养了一群,一群家丁。”云楚河吃力的说着,“他,他看起来很落寞,一个人发呆,几个,几个时辰,好像,好像死了儿子似的,看起来,好像真是丢了宝贝。”
“嗯,看来秦超没有骗我们。”武公公点点头。
“那我们现在,现在怎么办?”
“你和邱中左也去埋伏,若有风吹草动,见机行事。”
“是。”
“只要找到壁玉,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要死!”武公公慢吞吞的说着,眼睛里泛出狠毒的光。
邱中左坐在一边,“武老爷,来人真的有这么难缠?云老哥一个人还对付不了?”
“你虽愚笨,但也有一技之长,功夫亦不弱,老爷既然点名要你随行,毕竟有他的道理。但是,你记清楚一点,不要对我所决定的任何事情,心存疑问!”武公公看着邱中左,一字一顿的说道,声音尖细而阴柔。微微的杀意,弥漫在空气里,令人毛骨悚然。
“是。”邱中左垂下眼帘,顺从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