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入学的日子,一大早妈妈拿了条特别漂亮的粉色纱裙给我,我觉得镜子里的我和动画片里的公主差不多一定非常惹人爱。路上妈妈一直提醒我背大伯家的住址,告诉我千万不可以提南羽街的事,不然会被送回来的。
校门口站了很多人,车辆把路几乎堵死了,到处是鸣笛声,这时候妈妈的自行车反而自如很多。我从小就比同龄孩子高大,一年级体重已经达到80斤,妈妈骑车载我常常额头渗满了汗珠。我被门口的阿姨领了进去,站在很多块红纸下仰起头找我的名字。最后,知道我是六班的,便去找班级的队伍,嘴里还一直念着那个地址,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迎面跑来的毛头小鬼。于是,我就那样直挺挺地被撞飞了,没错,是撞飞!我真的至今都理解不了,才到我肩膀高的男孩子怎么会有那么大力气,总之等我恢复意识,我整个屁股连着大腿都是木的。我被旁边的老师扶起来看见膝盖出血泛着油光时都没有哭,因为我觉得被疼哭实在是太丢脸的事,尤其是开学的第一天。可是,突然有个女孩尖叫说你的裙子……我低头看见裙角被擦出一个大洞旁边整个变得脏兮兮的时候,我开始哇哇大哭起来,谁要管丢不丢人我的新裙子都毁了我恨死那个小崽子和这该死的学校了,我要回家我还没来得及给小伙伴看我从小到大第一条纱裙!
身边又围上来两个老师想要哄我,可是我越哭越凶我觉得身边都安静了,整个世界就剩下我的委屈和我的哀嚎。一直到一个特别高大的叔叔走过来把我抱起,他显然低估了我的体重,抱起来那一瞬间皱了皱眉不过很快恢复了笑容,他说我带小丫头去洗手,你们先组织其他孩子吧!
我就这样在开学第一天挂了彩,并且第一个有幸来到校医务室。医务室的阿姨也是笑眯眯的,那位叔叔和她嘀咕了几句就去外面了,留我一个人在这里上药,我躺在白色的床上感觉无比眩晕,很快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问在旁边听广播的阿姨我是不是晕过去了,心想惨了我肯定刚刚摔坏了脑子很快会变成植物人。阿姨哈哈笑了起来,说你只是睡着了宝贝,你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级的,一会儿我送你回去。我说我叫苏小黎,班级……班级?铁艺区学府小区8号楼1单元101……
阿姨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更大声地笑了起来说你这孩子可真逗,怎么把家庭地址给背出来了,不过我们住同一小区哦!
突然医务室的门开了,一个小男孩跑了进来,尽管我刚才可能磕坏了脑子,但是我还是一瞬间就想起来他就是撞我的男孩,跑后他更出乎我意料地管医生阿姨叫了一声妈……我的世界观一下子就凌乱了,原来好人和坏人有时候会是一家的,我多希望医生阿姨可以大义灭亲一掌打死这个小崽子,只可惜她说的是苏阳啊,你先陪着苏小黎,我去打电话问问她是哪个班的一会儿你送她回去。
被送回班级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我非常幸运地非主观性躲避开了第一场大扫除,我的班主任姓姜,是个面容慈善的老太太,不过以后发生的事情让我真正明白以貌取人是多么不具有科学性。年少时期的我还没有体会到高个子的优势,只知道很自然的被分到最后一排,同桌是班级里唯一比我高的男孩子。
一个月内的所有考试我的成绩极其优越,以至于在全班都是第一名,并不是我多么聪慧,只是那些曾经妈妈都已传授于我。我的童年没有钢琴绘画和舞蹈,母亲把拼音文字和算式作为了我全部的学龄前教育。贫穷让她没有过多的远见卓识,可是她知道应该教我些什么,所以我从小会算成百上千的乘除法,会背整本的唐诗三百首。但是小学里,成绩似乎并没有那么重要,很多年以后我明白了,越是低层次的地方,越是缺乏公平。老姜太太总是更加关注那些家长频繁与她走动的孩子,尽管她们连简单的拼写都搞不清楚,却在班级里拥有重权,可以轻而易举地把我的名字记到黑板上。可是我没有告诉妈妈,没有告诉她老姜太太如何让我在午间独自去操场捡垃圾,只因为我是班上唯一拒绝去她周末私设的补课班的孩子,也是从那时候起我憎恨一切补课班。然而我感谢那个时候家里没有电话我父母更不可能有手机,否则我能想象妈妈硬着头皮送我去补课班后家里即将面临的更大的窘境。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开始厌学,我甚至觉得,在操场捡垃圾也是好的,我甚至可以轻而易举地消耗两节课的时光。
你为什么在这?你是值日生?
我和苏小晚在校园里的第一次对话,令我感觉到狼狈。我入学后第三天就见到了她,我躲在门口偷偷看她,她是值周生,检查大家的红领巾威风凛凛。我真不敢想象,她看见她的妹妹被老师罚在操场捡垃圾会是怎样的感受,一定觉得我给她丢人现眼。但她并没有再多问,只是叹了口气拉起我的手,顺便接过我手里的垃圾袋一把丢在地上,她让我跟着她。
她把我带到了体育馆,我们一年级的孩子是不被允许进来的,可是她带我进来轻而易举。她拍拍我肩上的尘土,我忍不住哇地一下子就搂住她哭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我只是想起来我入学那天破碎的纱裙,我觉得我恨这里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