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晖低头看了唐枝一眼,扬眉答道:“如此便多谢了。”
赵云芝随即吩咐赵茹儿端茶水送去,赵茹儿撅着嘴,不甘不愿地走过来,瞪了唐枝一眼:“呶,给你。”
唐枝被瞪得莫名其妙,却听赵云芝道:“昨晚我让舍妹送热茶过去,以表郑兄援手之情,不巧郑兄已经睡下。”
“客气了。”郑晖道。
唐枝接过赵茹儿手中的托盘,看着忽然涨红脸的赵茹儿,顿时明白过来,不禁微微笑道:“劳赵小姐白跑一趟。”顿了顿,又赞道:“赵小姐真是体贴。”
“哼!”赵茹儿瞪了她一眼,扭身回了马车。
唐枝“噗嗤”一笑,被郑晖在腰间掐了一把,才住了笑声。对面,不明实情的赵云芝仍旧满脸真诚:“我们欲往雁城,不知郑兄所去何处?”
“我们不同路。”拉住正欲回答的郑晖,唐枝开口说道。
“哦?那却是可惜。”赵云芝露出甚是可惜的神情。
郑晖也答道:“我们就此别过吧。”
赵氏兄妹的马车先行,郑晖两人不急不缓地跟在后面。待两车的距离拉远,郑晖对车厢里问道:“你为何说我们不同路?”
“不愿与他们一道。”
郑晖的眼中闪过笑意,嘴上却道:“你可知他们姓赵,又是如此气度,多半是那一家的小辈。你拒绝与他们同行,可是错过了大好的机会。”
车厢里头沉寂片刻,随即响起一个冷傲的声音:“任他们权势滔天,富可敌国,得罪了我也不稀罕!”
“你不稀罕,只是少了些银子。我若错过了,却少了一个往上爬的好机会。”郑晖又道,声音里透着满满的可惜。
唐枝不由气道:“那你去追赶啊!我又没有拦着!”
“好!”郑晖一挥鞭子,打在马儿臀部。只听马儿嘶鸣一声,快速奔跑起来,整个车厢都颠晃起来。
唐枝一不留神,脑袋磕在车厢壁上,顿时气得骂道:“郑晖,你混蛋!”
“哈哈!”却听郑晖“吁”了一声,勒住缰绳,又恢复到原先的速度。
唐枝这才知郑晖是逗她,顿时气也不是,恼也不是。什么错过往上爬的机会?他若是这种人,也不会才混到六品官职,又浑身是伤了。
小路泥泞,马车行走得很慢,到了下一处城池,修养半日才出发。这般不疾不徐地走了五六日,秋翎与阿诚赶了上来。
见了唐枝,秋翎将京中的事一一汇报来,最后附在唐枝耳边悄悄地道:“夫人,郑贵在牢里被人打断了手脚。”
“嗯?”唐枝心念转动,脑中闪过几个人选,最终落在郑晖的身上。目光微动,抿了抿唇:“我知道了。”
越往西行,越见大山荒岭。碧空黄沙,烈风呼啸。唐枝出门便戴上帷帽,仍觉脸上疼痛,不禁怪起郑晖来,再行房时屡屡不配合。
任凭她耍性子也好,闹脾气也好,郑晖该走就走,该行就行。前头耽误时间较多,与秋翎两人汇合后便加快速度。又是四五日后,进入八月中旬,终于到达目的地,雁城。
刚进城门,便有一名管事模样的人来迎接:“大人回来了。”
郑晖点了点头:“一切可好?”
“回大人,荷夫人把家里打点得井井有条,就等着大人回家。”
荷夫人?马车里面的唐枝眉头微动,忽然伸手掀开帘子,向外问道:“那是谁?”
“荷,荷夫人?”管事只见车中忽然露出一张熟悉的脸,顿时吓了一跳。眨了眨眼,再定睛瞧去,车中之人分明不是,不禁吃了一惊。
“这是夫人。”郑晖没有多说,只道:“走吧,回家。”
管事心有疑虑,却不敢多问,走在马车前面引着路。
“荷夫人是谁?”马车里头,唐枝看向坐在对面的郑晖道。
郑家除了郑姑母之外,便只能有一个女主人,谁人如此大胆敢自称“夫人”?尤其管事的语气里带着满满的恭维,让唐枝直觉不喜。难道是郑晖的小妾?为何从未听他说起过?且此事是真的话,这位“荷夫人”多半又是个苍蝇般的人物。
郑晖听到唐枝的问题,却没有立时回答,向来冷静的脸上竟然露出尴尬的神情,倒让唐枝有些讶异。
“她,是我的……”郑晖的脸上闪过犹豫。
唐枝等了半晌,不见他说出,不由挑了挑眉:“是你的小妾?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何必吞吞吐吐?”心中油然升起一股轻蔑。
“她……”郑晖犹豫地道,并不是不敢说,而是不知如何说。想了想,只道:“她叫荷语,为我管家。”
唐枝再听,却没有了下文。
行人过往的声音透过薄薄的车厢壁传来,道路两边的小贩高声叫卖,伴随着车马行走的声音,一起传入耳中。唐枝没有再问,郑晖也没有解释,车厢里一时静得厉害。秋翎垂着头缩在一边,心中不无担忧。大爷与夫人好不容易亲近起来,难道就因为此事,再度恢复到以往冷漠的情形?
雁城,素水巷。
一座高门阔匾的宅院门前,两只石狮子镇守两边。朱漆大门大开,露出石雕的精美影壁。一名小厮打扮的人站在门口,远远望见马车行来,连忙往里面跑去:“大人回来了!”
二门处,一位容貌精致,身段窈窕的女子挑起细眉:“我教你们的都记住了?待会儿大人回来,谁若出了错儿,仔细你们的皮!”
“是,夫人!”十七八名下人穿戴得整整齐齐,分站两列,齐声答道。
荷语微微颔首,如水葱般细嫩的手指拂过鬓侧,心中计算着时辰。终于在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时,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恭迎大人回家!”
“恭迎大人回家!”十七八名下人齐齐下跪,异口同声喊道。
郑晖带着唐枝走到二门处,便见门后面跪了一地的下人,当前是一名身姿窈窕的女子,盈盈福身轻唤,不禁皱了皱眉。
下人们喊毕,不见郑晖叫起身,纷纷抬眼看去。只见郑晖身边站着一位高挑貌美的仙女儿似的人物,相貌情容,竟与荷夫人有五分相似!
不,荷夫人虽然貌美厉害,比起这位仙女儿似的人儿竟逊色许多!
“这位是夫人。”郑晖揽过唐枝对众人说道。
众人心中惊异,连忙喊道:“恭迎夫人回家。”这一回却喊得稀稀落落,并不齐整。
也有那心思机灵的人偷偷看向荷语,却见荷语的脸色异常难看,嘴唇都快咬出血来。这是怎么回事?大人不是不肯娶妻?为何忽然有了夫人?不等郑晖发话,荷语惊得站直身子,双目直直盯着唐枝。
“嗯,都起来吧。”郑晖扫了行动出格的荷语一眼,没有多理,揽过唐枝迈步往内院行去。
走在后面的秋翎瞥了荷语一眼,皱了皱眉,背着小包袱快步跟在后头。
荷语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郑晖揽在唐枝腰间的手,咬了咬唇,眼中闪过不明的意味。忽然抬脚快步走上前:“大人一路辛苦,可要泡个热水澡?”
不等郑晖回答,荷语婉转地说道:“妾已经命人烧好了热水,大人回到屋里便可以直接洗了。”
“不必了。”郑晖道。
“为何?大人往常回到家都要洗一洗的?妾已经烧好了水,放着岂不是浪费?大人最讨厌浪费东西的。”荷语惊讶地道,又看向唐枝:“不知夫人用不用?大爷不用,为何也不问一问夫人?”
唐枝脚步一顿,转过眼眸看过来:“你的话太多了。”
荷语柔顺地垂下眼睛:“伺候大人和夫人,是妾的本分。”
“掌嘴。”唐枝眉头一抬。
荷语惊讶地抬起头:“夫人?”
“你是谁的妾?口口声声在我面前摆身份!”唐枝冷下脸道,“没有喝过敬茶,你只是个丫鬟,记住了!”
只不过是个有实无名的丫鬟而已,居然敢自称“夫人”,好大的胆子!尤其进门后左一句大人,右一句大人,仿佛对郑晖了解得通透似的,又含沙射影地试探,当真是找打!
荷语一惊,随即神情黯然地垂下头:“是,夫人,奴婢,奴婢知道了。”咬着嘴唇,举起手就要往脸上打。
“好了,以后记住就是了!”郑晖淡淡地道,抓住荷语的手腕,对唐枝道:“往常家中事务都是由她打理,这次虽然有过,看在以前的份上就饶了她吧?”
唐枝眯了眯眼,只见荷语咬着嘴唇,很是委屈的模样,分外不顺眼:“从没有家中事务交给一个丫鬟打理的,从今往后,就交由我来吧。”
说罢,转头朝前行去。郑晖见她不再追究,松开荷语的手,大步赶了上去。
荷语垂着头,抚着被郑晖松开的手腕,一时站定不动。这时,一个小丫鬟凑过来道:“夫人?”
“叫姨娘!”荷语把眼一瞪,“没听见大人说的话?那位才是夫人!”
小丫鬟吓得缩了缩肩膀,不敢再言。
倒是个厉害的人,只不知大人待她如何?荷语想着唐枝的相貌情容,袖子一甩,也走上前去。
“这位是你们的主母,从今往后,她的话就是我的话。”
“是!”一共十八名下人答道。
这处宅子原先是雁城前任城主的居所,后来调职他处,便赠给了郑晖。郑晖原不想接受,偌大的一座院子,豢养下人,维持费用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只是朋友所赠,不好推辞,便想着找个时机卖出去。
谁知竟然有机会娶了唐枝,卖掉的念头便打消了:“家里的下人你用着顺手就继续用,不顺手就卖掉再买也可,都随你。”
下人们听到这句话,心中俱是一跳,连忙跪下道:“奴婢们一定听从夫人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