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子顿时道:“果然是女人家开的铺子,连伙计都如此小气!不过是让你们赔一罐新茶罢了,公子难道买不起这一罐茶吗?不过是给你们个警告罢了,少卖些粗制滥造的东西糊弄大伙儿!”
“公子请慎言!”唐枝眼中一寒,依他此言,如果不能验证那罐子里的茶非唐记所卖,不论今日赔不赔他,都要落个招牌自毁:“请公子将茶递来,等我验证一番。”
李公子上上下下打量她两遍,眼中透出轻蔑:“你行吗?”
“我们东家自是懂茶!”伙计昂头道。
唐枝则是淡淡地道:“如果我鉴定完毕,不能令公子信服,公子可以再请懂茶之人来判断。”
李公子听后,没有再话,只把茶罐递过来:“请。”
秋翎上前一步,接过茶罐,揭开盖子,按照唐枝的指示,往她的手心里倒了一小撮。唐枝捏过几粒茶叶,细细碾碎,然后放在鼻尖轻嗅。就着日光,托着茶叶在眼底细细观察一番,才抬起眼问道:“李公子说是这茶乃在唐记所买,不知是何时?”
李公子道:“就是前两天买的!”
“这不可能。”唐枝摊开手心里的茶叶,“此茶受潮极重,已微微发霉,而这两日皆是晴天,又怎可能受潮呢?”
“这我怎么知道?说不定是你们没有储存好,前阵子下雨时受潮了呢?”李公子狡辩道。
唐枝侧目看向秋翎手中的茶罐:“唐记的茶罐都是出自青陶坊,公子之意,莫非青陶坊的密封不值得信赖?”
李公子的眼神有些闪动,有一丝懊恼划过,随后扬首道:“我可没说过此话,毕竟茶罐再好,如果有人不懂得密封——”
这话无异于指责唐记的伙计不注意密封茶罐,导致茶叶受潮发霉,害他闹肚子。伙计的面上泛起恼意,就连秋翎都有些担忧起来,抬眼看向唐枝。只见唐枝眼底有着冷笑:“公子是承认这茶受潮了?”
李公子一顿:“我——”
“公子拿去年发霉的秋茶来冒充我唐记的夏茶,居心太也险恶!”唐枝却不等他说完,忽然扬声打断。她身量高挑,许多男子尚不及她,只见她往台阶上一站,愈发吸人目光:“唐记虽是新开店铺,但是绝不贩卖劣质物品,任何人来踢馆,我们都不惧!”手中残茶一掷,神情凛然。
“说得好!”就在这时,人群中响起一个掌声。
唐枝循声望去,竟然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不由得眉头微皱。只见孙以衡拍着手掌挤开人群,往李公子身前走来:“在下也略懂茶道,如果兄台不介意,不妨让我也鉴上一鉴?”
李公子皱眉:“你是谁?”
“路人而已。”孙以衡温雅一笑,一派风流。自从上回一别,孙以衡再没出过门,身上的伤早就好了,脸上被唐枝挠出的疤也没留下。
唐枝不知道和离之后孙以衡曾经差人提亲,却被唐书林羞辱,早把此人忘在脑后。如今又见他出现,一丝好感也无,冷冷地看着他,惹来什么麻烦。
谁知孙以衡竟然一本正经地接过茶叶,如唐枝一般观察一番,说出一模一样的话来:“却是去年的秋茶无疑。”然后看向李公子道,“兄台或许记错了,并非是从这里买的罢?”
李公子脸色变了几变,捧过茶罐便走:“哼,或许是我记错了!”
人群中顿时发出嘘声,在他们看来,这人分明就是找茬的,然而既然给他找了台阶下去,又对唐记没有损失,便都渐渐散去。
“唐小姐,在下帮了你如此大的忙,你难道不应该请我坐一坐?”程远之笑着问道。
唐枝冷冷地看着他,忽然道:“方才那人是你一伙的吧?”
“枝儿还是这般聪明!”孙以衡有些惊讶地赞道。自从上次蜀枫楼一别,虽然他偷鸡不成蚀把米,落得浑身是伤,但是对唐枝的志在必得却更深了。脸上的伤一好,便又定下计策出门来。
“别乱叫!”唐枝微微瞪眼,冷道:“你这次又想做什么?”虽然上回孙以衡险些轻薄她,唐枝对他却只是恶心而无恼恨,谁叫郑晖给他的教训足够了呢?
孙以衡微微一笑:“枝儿如今无有牵累,何不跟了我去呢?”
“放屁!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不等唐枝开口,秋翎已经指着他的鼻子骂了起来,“黑心烂肝的下作东西,你连给我家小姐擦鞋都不配!”
上回蜀枫楼一事,秋翎没能护住唐枝,心中始终觉得愧疚。今日再见到孙以衡,晓得方才找茬的人同他是一伙的,只想扑上去将他一阵好打!
“这小丫头倒是性烈。”这时,方才已经离去的李公子再度转回来,已然换了身打扮,风流翩翩地站在孙以衡身边,两人果然是识得的。他上下打量秋翎几眼,眼中露出兴味,“这小丫头不妨先给我尝尝。”
“下作!混账!”秋翎快要气哭了,指着两人骂道。
伙计从后面走过来,站在两人前面:“东家,事情已了,里面请。”
唐枝刚要往里走,谁知李公子又说道:“哎呀,唐记在风阴街是不是还有一家分号是卖胭脂的?前儿我家如儿买了盒胭脂,这两日脸上总起小红疙瘩,回头得让她问问才是。”
“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唐枝霍然站定,冷冷看着两人道。
孙以衡笑得灿烂:“唐小姐只身独户,在外开店多有不便,何不投入我这里寻庇佑?”
“呸!你们晓得我家小姐的姑父乃是——”秋翎话没说完,被唐枝制止,“想来孙公子的伤是好利索了,没有留下病根吧?”说着,眼神隐隐在他下面一瞟而过。
这个时候裴松明的名头不一定有郑晖的好使,果然,只见孙以衡脸色微变,显然上回郑晖的手段让他心有余悸:“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军官,不日便要回营,枝儿莫要拿他唬人。”
唐枝也不想提起郑晖,她几次三番拒了人,如今却又拿他的名头当招牌,心里很是别扭。闻得孙以衡的话,心中很是无奈,看来只能搬出裴松明的名头了:“我——”
“我虽是一个小小军官,不日就要回营,收拾你却还是绰绰有余的。”就在这时,忽然一个低沉有质的声音由远而近。唐枝惊愕侧头,只见郑晖大步走来,站在孙以衡身前,高大宽阔的身影瞬间将孙以衡罩住:“我记得以前跟你说过,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你仿佛是忘了?”
却是林长穗从此经过,见唐枝有难,一边紧紧盯着,一边叫人去喊郑晖。如此大好的在未婚妻面前出风头的事,怎能错过呢?
自打郑晖出现,孙以衡的眼角便抽搐不止,肚腹之间隐隐作痛,就连下面某处都开始蜷缩颤抖起来:“郑公子,我与唐小姐情投意合,你——”
“砰!”孙以衡话未说完,便觉眼前一花,颊上一股巨力传来,整个人顿时飞了出去。李公子见此情形,尖叫一声:“你怎么打人?”话音刚落,郑晖长腿一抬,踹在他的肚子上,将他也蹬飞出去,与孙以衡落在一处。
郑晖却不停手,走过去将两人痛揍一番,直揍得脸如猪头,浑身痛得冒冷汗,才收手后退:“这是我未婚妻,谁再来捣乱,就休怪我不留手了!”
李公子还能站得起来,孙以衡却是连双腿都痛得打哆嗦,方才被郑晖几脚踢在小腿骨上,只觉得钻心的疼。他却不知,因为蜀枫楼一事,郑晖对他如同程远之一般,全都恨得牙根痒,下手毫不留情。闻得唐枝竟是他的未婚妻,顿时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他可是年轻有为的军官,怎会要娶一个和离过的女子?
然而郑晖神情冷峻,两人不敢多说,相互搀扶起来,灰溜溜地走了。
郑晖转身看向唐枝,只见后者抿着唇,神情又是痛恨又是懊恼,还有一丝委屈。不禁微微一笑:“你还是嫁给我吧。”
郑晖出门之前正准备去唐家取回聘礼。唐枝的姑父是四品官员,他之前并不知道,直到卫将军寻他,才知与唐枝的婚事被中断。他心里不快,却也无法。
卫将军劝他来日方长,让他先抓住唐枝的心再说。他正思索如何制造机会,谁知机会便来了。刚走出门,便见林长穗的小厮匆匆跑来:“郑公子!唐家小姐有难,您快些去呀!”
“你还是嫁给我好了。”看着神情不大自在的唐枝,郑晖不禁微微一笑。没有男人依靠的独身女子再厉害,也免不了琐事缠身,久而久之,便落得筋疲力竭。而嫁了人就不一样了,别人会顾忌站在她身后的人,就算出了事,他也会替她尽数处理干净。
唐枝明白他没说出口的隐语,捏着拳头,抿紧嘴唇。他这是威胁!是引诱!可是方才还拿他的名头唬人,这会儿又借他之力摆平麻烦,却叫她如何痛斥?只觉此人虽然看起来严肃正经,偏偏做事透着一股赖皮,叫人无力得很。
然而不论如何,郑晖雷厉风行又干脆利落的行事风格,让唐枝心中生出一丝异样之感。她做不到的,他做到了。唐书林做不到的,他也做到了。与他相比,程远之便连农田里的烂粪还不如。但是就此妥协,又有些不甘。
就在这时,一队巡城士兵走来:“阿晖!”
“晖哥!”
“晖哥又来看嫂子啊?”
“是啊。”郑晖笑着回打招呼。
“晖哥对嫂子可真上心,生怕给人欺了去。”一人说道。
郑晖点点头:“那是自然。”
众人一齐哄笑起来:“那晖哥跟嫂子接着说话,我们过去了。”
“我并非他的未婚妻!”就在这时,唐枝忽然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