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最让人痛彻心扉之事,莫过于骨肉至亲天人永隔。易郁生幼年之时,不知何故母亲离家出走,削发为尼。从此便是父亲一人独自教导他为人处世,读书习武。身为易家独子,他生来肩上就是一副沉甸甸的重担,光宗耀祖,舞耀门楣,重塑易家庄在武林极盛之时的声望。
父亲易行天为此半生劳碌,为他遍访名师,不知做了多少卑躬屈膝,大违一庄之主身份之事。虽然易郁生有时候因为母亲的事心内怨恨,但是他心里很明白,父亲所做的一切肯定是为了自己好,幼年之时也犹记得,爹爹妈妈是如何的恩爱,从未见过二人因为什么事情而红过脸!他夫妻二人十余年不复相见,定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难处。
带着这种种的疑虑,易郁生不辞辛劳,不顾鞍马劳顿,夤夜赶往武当,心想自己已是弱冠之年,长大成人,尽可将心中疑问悉数告知父亲,以求解惑。
万不料自己上得武当,从清虚道长的口中得知父亲被害的消息,自己唯一的至亲也离开了自己,心中的疑惑也永远解不开了,思到极处易郁生五内俱焚,声泪俱下,声嘶力竭狂喊一声“爹爹······”,他这一喊不要紧,直震得紫霄宫内“人仰马翻”,四根参天大柱也抖了三抖,清虚一干人等均被震倒在地。
众道士无不大惊失色,清虚心中却暗暗称赞,师尊曾言易师弟天星下界,果然潜力无穷,方才他悲痛无比之际,一声呼喊竟然震动天地,响彻寰宇,假以时日,静心修炼,何愁不成佛成仙!正要上前劝慰,易郁生却呆呆立于原地,双眸睁得老大,一动不动。
“易师弟?易师弟?”清虚连连叫了两声,见易郁生全不答应,上前去拍拍他的臂膀,易郁生身体僵直,忽然栽倒在地。常在金大叫一声,“少爷!”,忙抢上前去,当他触碰到易郁生的身体,双手不由得往后缩了缩,身子不住的打颤,只觉奇寒彻骨,叫人无法触碰。“清虚道长,公子爷的身体为何这般寒冷?”
清虚也大感诧异,右手上前抚至易郁生鼻息处,“啊!”,此时易郁生已然气绝身亡。“桐济,快去炼丹房看还有多少‘千转万回丹’,速速与我尽数取来。”邱桐济连声诺诺,急急忙忙赶往炼丹房去取丹药。
那陆士元见状,自知方才自己理亏,不加问询就大打出手,忙也跟了上去,“邱师弟,愚兄眼拙,方才未能识得是易师叔的尊驾,以下犯上,真真愧煞人也,我与你一同前去取药,以求宽恕我无礼之罪。”邱桐济素知陆士元的秉性,脾气性如烈火,性格却刚直不阿,只要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无论尊卑大小都要做些事情来弥补自己的过失,即使人家不一定乐意接受,他也要自顾自己的做下去。虽然有些呆板迂腐,却也不失为一个光明磊落的汉子。
“陆师兄哪里话来,你与易师叔并无过多接触,且还比着他大十来岁,十年不见识不得他情有可原。既如此,你我弟兄速去取药吧,莫耽误了小师叔还魂归魄的时辰。”“所言甚是”陆士元忙点点头,与邱桐济快步的走去了炼丹房。
“爹爹!爹爹!”易郁生忽地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慢慢的朝外面走去,“爹爹,你没死?爹爹,是你吗?我是生儿啊·······”那人只顾往前走,也不答话,似乎没有听见易郁生的呼喊。易郁生急忙站起身来,往前追赶,却怎么也使不出力气,追赶不上。易郁生仍不死心,紧紧的跟随其后,也不知走了多少时辰,只觉得口干舌燥,精疲力尽,不由得摔倒在地,再也走不动了。
突然,那人也停了下来,慢慢的扭转身来,易郁生眼睛睁得老大,看得真真切切,果然是易行天。“爹爹!果然是你,你过来救救生儿啊!爹爹······”易行天一脸关切的模样,却还是不说一句话。易郁生泪流满面,几近哀求的语气念着“爹爹······爹爹······”
忽然间,易行天消失了,只见一条巨蟒朝自己袭来,易郁生吓得一怔,来不及逃脱,巨蟒将他轻轻卷起,朝着天际飞游而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巨蟒也不见了,自己落在了一片草地。易郁生晕晕乎乎,在草地上平躺了一会儿,强打起精神支撑起双手,坐了起来。
易郁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四周紫气氤氲,各种奇花异草竞相争奇斗艳,天空中飘舞着各色的蝴蝶,大的出奇,宛如七八岁孩童一般。“我这是在哪里呀?”易郁生不由得脱口而出,只见一阵仙雾吹过,飘飘荡荡,若隐若现,只听得有人不断朗声大笑,“哈哈哈哈······”
“宋师兄,几日未曾相见,不知从师尊处又习得什么道法,这般天颜圣姿,一派大罗金仙气度,哈哈哈······”“俞师弟,休得取笑为兄,你坐享人世间繁华,众师兄弟哪一个有你自在逍遥?哈哈哈······”“俞师兄,宋师兄所言极是,武当山乃人间修道绝佳之境,天地仁和,当得你俞师兄才有这般福气。哈哈哈······”“二位俞师兄何必你推我让的谦虚一番,谁人不知你‘二俞’乃是同宗同体,同气连枝,秉承天地之妙,窥得宇宙玄机,说什么‘只有你俞师兄才有这般福气’,小弟实在不敢苟同,哈哈哈······”“四位师兄句句皆鞭辟入里,道藏之言,吾与殷师弟、莫师弟等末位弟子,恐无言奏对了!哈哈哈······”
随着这阵爽朗的笑声,大雾渐渐消散,只见七位身着不同颜色道服的老翁,谈笑风生。赤、橙、黄、绿、青、蓝、紫,只是道服中心皆是太极两仪。他们有的苍髯白发,龙钟显老;有的鹤发童颜,神清气爽;有的青丝未减,满面春风。易郁生愣在原地,竟然不知所以。
“郁生,你愣在哪里做些什么?还不快过来拜见六位师叔伯。”易郁生听见其中一位老者叫到自己的名字,这才回过神来,“师父?你是我师父!”此时大雾已然散尽,易郁生这才看清楚那老者面貌,正是俞连舟。忙赶上前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孽徒易郁生,拜见昔日恩师,见过诸位仙长!”俞连舟颔首笑道:“徒儿,你与我师徒缘分未尽,十年之后你回到武当皆乃天定,‘昔日’二字却也不必再提。”易郁生连连叩头谢过,“郁生,今日你复拜我门下,为师定当尽心竭力授你功业,你需得静心修习,日后必成大器。”
易郁生叩头再拜,“师父,弟子贪恋红尘,心中有万千疑问,恐不能如老师所愿,成仙了道,弟子只想敬请师尊为我解除心中疑问,让我为父报仇,寻得母亲下落,弟子自当感激不尽!”
俞连舟未曾答话,走上前去扶起易郁生,言道“郁生你先一一拜过诸位师叔伯。”易郁生不敢违拗,俞连舟领着他走向其他六位老者,“这是大师伯宋远桥;三师叔俞岱岩;四师叔张松溪;五师叔张翠山;六师叔殷梨亨;七师叔莫声谷”易郁生一一磕头拜过,众仙无不暗暗称赞,“好相貌好根基·······”“果真是天星下凡,吾等具是肉身修来,哪有他这般仙姿······”
易郁生听不大懂,却也不敢多口,扭转头来对着俞连舟言道:“师父,弟子想要知道······”“郁生,你不必多言,尔父今生与你父子缘尽,尔母自有与你再见之日,你且先留在武当好生跟着你清虚师兄修习道法武学,待你功成之日为师自当指引你母子相见,你去吧!”言罢拂尘一晃,眼前景物一应俱无,易郁生脚下突然空无一物,一下子坠落下去,只听“啊”的一声······
“师尊,易师叔醒了!”邱桐济兴奋的说道,清虚忙擦擦额头上的汗水,浑身上下均已湿透,见易郁生突然转醒,不由得脸上露出笑容:“易师弟,你终于醒了,你可把我吓坏了。”易郁生一头雾水,刚才的都是梦么?我怎么还在紫霄宫内······
陆士元见易郁生神情恍惚,忙上前言道:“易师叔,方才弟子多有冒犯,还望您海量汪涵不计前嫌。适才清虚师尊为你导气归元,将自身修炼真气源源不断输入你的体内,且将仅存的十四颗武当至宝‘千转万回丹’与师叔一并服下,这才使得师叔您起死回生!”
易郁生听罢,点头示意,扭头谢过清虚。“师兄,易郁生欠你一命,来日定当相报!”清虚摇摇头,“师弟说哪里话来,你我弟兄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桐济,你先扶你易师叔前去客房休息,其与弟子遣回各宫各殿,散了吧!”众道士这才散去,邱桐济扶着易郁生转去客房,只听一声雄鸡唱晓,天都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