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也不会知道,屋顶上有好大一个洞,在她早上的基础工程上,被扩大了足足两倍,如今可以同时容下四个脑袋,一个个探头探脑,无不惊疑。
“她竟然敢捏主子的脸?!”
“小姑娘胆子忒肥。不错,不错。”
“人是不错,菜做的更加不错。”
“吃吃吃,你丫就知道吃!还不滚下去给主子换床被子!”
“凭什么让我去,老五,这儿你最小,你去。”
“你怎么不去?早上还是我烧的水呢!哼……”
这厢四个长舌男争执不下,那厢躺在床上挺尸的兰泽已经耐心耗尽,你们四个……好,很好,当你们主子是死的吗!
所幸的是,长舌男们很快停止了争吵,院子里负责放风的老三朝上头打了个手势,随即闪入黑暗。
“噤声……有动静,全体撤退!”
“……”
没过一会儿,门板发出吱呀一声,段凌歌捧着铜盆进来了。兰泽远远的听到脚步声,加之头上有人提醒,迅速调整好装睡姿势,狭长的眼悄悄翕开一道缝。
那个小小的孩子将铜盆捧到胸口,一路摇摇晃晃的走进来,大约是水太满的缘故,每走一步都伴随着噗通噗通的泼水声,他不禁想按照这架势泼下去,到他跟前还剩半盆就算万幸了。
段凌歌左摇右晃的摆好了铜盆,背对着他,抬袖擦汗。兰泽突然牵起嘴角,肆无忌惮的睁大了眼继续观察她。微黄的灯光笼罩下来,映着她臂上一条崭新雪白的汗巾,秀致的眉心微微蹙起,尽管心底十分嫌弃那人的洁癖,却还是不知不觉的遂了他的意。
兰泽却不知她内心纠结,反觉好笑,或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现在这身打扮和跑堂小二像了个十成十。少年淡笑着阖了眼,舒服的向后拢了拢被子,心中竟开始有些莫名期待。
两只肉乎乎的手费力握紧汗巾,沥干,展平,叠正,摊在兰泽额头上。这个年代没有阿司匹林,也没有针剂注射,她只能采取最原始的物理降温的办法,再不济就写张方子,让他的侍卫们去抓几服药回来煎。
段凌歌的目光盯着他玉雕一般的脸,一瞬不动,觉得这轮廓越看越熟悉,心中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呼之欲出,只是……
她甩了甩头,两手托腮,眉心紧蹙。
外面的天光一点点暗下去,她把捂热的汗巾翻个面,重新摊在他额前,眼神里多了一抹复杂的情绪,良久,她平静说道:“希望你不是他。”
希望他不是他,否则,天涯海角,她必诛之,碧落黄泉,不死不休。
窗外的夜枭声渐止,呼啸的风从窗缝漏进来,吹得灯火明灭不定。段凌歌揉了揉发胀的双眼,起身去挑灯芯,外头传来轻轻敲门声,她腾的站起来,打开细细一道门缝。
来人正是祁澈,前日给兰泽递药的那位。
“段姑娘,主子怎么样了?”
“嘘,”她故作神秘,压低声音,“他烧退了。只是有些困,方才睡着了。”
“那就好,那就好。辛苦姑娘了。”
祁澈道了谢,转身正要离去,却被段凌歌忽然叫住。
“祁大哥请留步。”
她装模作样的瞥了一眼屋里的人,挤到门外,脸上堆笑道:“前日祁大哥捎回的两瓶药,小可已经收到,心中万分感激。只是还有一事,需要劳烦诸位大哥。”
“姑娘言重,但说无妨。”祁澈嘿嘿一笑,其实他也很好奇她心里打的究竟是什么算盘。
段凌歌笑而不语,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张字条递给他。祁澈接过,展开一看,立时张大了嘴。
少女的眼睛弯成月牙的弧度,拱手一揖,悄然退入门中,留下懵然的侍卫在风中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