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精心编织的大网,正兜头罩在临汾的上空,而那些即将捕获的猎物,不知能否告慰在大火中丧命的怨灵。
第二天一大早,临汾百盛七家掌柜手持状纸,重重敲响了县衙门前的鸣冤鼓,身后跟着众多乡亲,肩头扛着长长一卷血书,跪在衙门口,声泪俱下的痛诉“段府纵火案”真凶在逃,将钱满多等九名富商巨贾告上衙门。
表面上看只是一场普通的民事纠纷,实则其中牵连甚广,背后有多方势力从中斡旋。
临汾的富商巨贾横行一方,官家对此早就对此颇有微词,加上戍边守军贺万诚的频频施压,县太爷这位子做的可谓是心惊肉跳。
“段府纵火案”他早先也有耳闻,只是涉事的那位段老板与他交情并不如何深厚,他也懒的伸手去管这摊子烂事;谁承想,就在昨天深夜,州府竟然下发八百里加急文书,严令他彻查纵火案犯,否则头顶乌纱不保。
李太爷苦着脸坐在高台上,背后涔涔汗湿,一想到那几位富商与贺都尉的关系,再看看县衙外那些群情激奋的百姓,此刻真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站在一旁的师爷也濒临崩溃的边缘,俯身在李太爷身后耳语几句,李太爷当即闭上眼,一拍惊堂木,作出了他上任以来最英明神武的决定。
“来人,速速将钱满多等九名案犯缉拿归案!”
愤慨激昂的群众们纷纷发出赞叹,不多时,传颂李知县英明神武、不畏强权的歌谣便响彻大街小巷,他一下子就成了百姓口中的“父母官”,光辉的形象由此树立,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那厢说到县衙的衙差们清闲数年,总算等到了一桩大案,个个摩拳擦掌,当即提了铁链、镣铐、枷锁去各家押解人犯,一个个大老爷们都是从“温柔乡”里扒出来的,梦游一般被铐了锁链,清醒时才发现自己被投了大狱。
之后的情形就非常乐观了,几十年没进过人的大牢里,蟑螂老鼠、魑魅魍魉遍地横行,九个大爷哭爹喊娘,指天骂地,吵得不可开交。
就在大牢里闹得如火如荼鸡飞狗跳的时候,天门客栈却十分平静,这桩大案的始作俑者正在小院里慢悠悠的摇着躺椅。
由于客栈后院的格局和她的院子完全不同,段凌歌就指挥兰泽的七个侍卫,用油布和竹竿搭了一个简易遮阳棚,躺在他们搬来的摇椅上,翘着二郎腿,捧着紫砂茶壶,生活甚是惬意。
摇啊摇,摇啊摇……
如此优美如画的时刻,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咕噜咕噜”叫起来。
欸,有点饿了,要是有帕尼尼吃就好了。段凌歌摸了摸憋憋的肚子,仰天长叹,心情悲愤。
恍惚中有人问道:“喂,你饿不饿?”
清晨的风中弥漫着新鲜小麦的质朴清甜,混合着十八道工序秘制而成的培根,配以黄金牧场优质奶酪,高温烘焙,双面煎炉,香气四溢。
啧啧……
这个味道,不正是她日思夜想的帕尼尼吗?
远远被香气诱惑的某女欢欢喜喜的迈开小短腿,吭哧吭哧朝前方奔去。
远处,兰泽手中拿着刚刚出炉的帕尼尼,漫不经心的在段凌歌面前晃来晃去,瞟到那少女奔来的影子,唇角忍不住浮出笑意。
段凌歌眯着眼笑,指了指他手里的帕尼尼,然后又指了指自己。
少年微微低下头,扬了扬手中的帕尼尼,问道:“想吃?”
段凌歌使劲点头。
“想吃也可以,除非你告诉我,那两瓶药的药方你是怎么知道的?”昨夜本该问出来的,只是后来事情的发展完全脱离他的控制,而他,又必须要证明内心的猜测。
段凌歌顿时无言,眸中警戒,再不看他手中的食物,扭头便走。
兰泽负手站在原地,不动声色,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反应。
果不其然,段凌歌还没走出几步,身子就被后面强大的气劲吸了过去,肩头不知何时落下一只纤长优美的手,一股罡风震散了她的发髻。
他背对晨光,淡然的眼中眸光突变,妖冶紫光乍现。
“凌歌,转过身来,看着我。”醇厚优雅的男声缓缓响起,带着罂粟般致命的诱惑。
段凌歌如同受到蛊惑一般,呆呆的转身,兰泽捧起她的头,逼着她和他对视。
潋潋紫华,魅如妖灵,流转间仿佛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摄魂夺魄,将她的意识彻底吞没。
“你从哪里来?”
“你从哪里来?”
“你从哪里来?”
“……”
他不由惊诧,紫影魅心,从未有人能扛过三问。
“山东……洛阳。”
洛阳分明是华国帝都,何时变成“山东”的了?少年拧眉,只好继续追问。
“你几岁了?”
“二十九。”
少年惊讶的久久说不出话来,想起她平日里的言谈举止,心中千回百转,无声摇了摇头。
“你师傅叫什么名字?”
“师傅……师傅……兰……”
“啪。”
刹那间,异变陡生,被石子击中的段凌歌只觉心口一痛,施法不成遭到反噬的兰泽捂住胸口,吐出一大口血。
“你怎么流血了?”少女抬起头来,怔怔看着他鲜血涔涔的嘴角,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见他面色苍白,段凌歌便想伸手去扶,“我扶你回去。”
兰泽垂首,瞥见她眼中关切焦灼,唇边的笑意凝成一抹冷嘲,刻意避开她伸出的双手,慢慢走向他房中。
段凌歌愕然立在原地,纵使此刻金色暖阳遍洒全身,她却觉得依旧无比寒冷。
方才兰泽的那抹笑,她看懂了。
冷嘲。
僵在半空的双手悻悻收回,少女怨毒的瞪了一眼那个漠然的背影,大吼道:“小气鬼!”
大约这声吼还不够解气,她恼羞成怒的踢了一脚方才击中她的石子,心里骂道:遇见你我才是见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