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身心俱疲的女子拥被高卧,面色虽不复方才青白,却也仍是不见血色。兰泽的视线落在她手上,雪白棉纱已被鲜血浸透,指间夹杂着黢黑的泥土,形成一种奇异的斑斓,他沉吟半晌,最终淡淡道:“地狱太深,人间足矣。”
少年展平了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拆下惨不忍睹的棉纱,打开药匣,取出淡青色药瓶,一丝不苟地为她重新上药、包扎。
做完这一切之后,外头已是红日东升,金光普照,兰泽虚虚打起帘子的一角,阳光照在榻上女子的睡颜,宁静又美好,而他亦不曾忽略,她眼下的一片青灰。
她奔波了一个昼夜,内力过损,气血两空,此时方得零星睡意。
为此他特地嘱咐煦风驾车时慢一些、少一些颠簸,让她好好安睡片刻,修补内息。
只是有一点他没有料到,段凌歌居然会睡那么久。
……
今日天门客栈的掌柜可是笑得见牙不见眼,早上刚开门,就迎来了一批贵客,花了大手笔包下了整间客栈。此刻,老掌柜口中的那位贵客正在天字号房里,慢悠悠地喝茶。
他面前有一人,单膝点地,姿态恭敬。
“属下无能,查遍白闵全国都未能查明这位姑娘的身世来历。”
兰泽依旧低头喝茶,并不看他。
那人屏息凝神,遂又道,“属下只是查到,她于三月前神秘现身北疆,一手创办了百盛酒楼,短短三月,已经拥有七家分号之多。”
“哦。”那一字将尾音拖得极长,好像很有兴致。
那人面色平静,犹疑了一会儿,继续道:“而且,她似乎与北辰顾氏的往来颇为频繁密切。”
兰泽微微点头,这一点他是亲眼所见,当时那丫头好像还直接往顾覃青身上扑过去,念及此,他那华艳清凉的眼中升起浅浅的笑意,眼底却是森凉的阴鸷。
底下的人努力将头埋的更低,因为他很清楚,那是主子动怒之前的征兆,他必须更加小心应对。
等了半晌,兰泽放下茶盏,拂了拂袖,那人瞬间隐入暗处。
他负手立在窗边,凭栏眺望的姿态高峻威严,隐隐有睥睨天下之势。
呵,查不出身世么?那是应该的,因为那十一年里,她一直都藏在千靥宫——那个隐匿在天令山深处的神秘组织。
过了这么多年,不知道,故人是否依旧呢?
他黯然垂眸,纤长浓密的睫羽遮住了眼中情绪,那是他极少流露出来的脆弱和彷徨。
“为何……要抛弃我?”轻的像是呢喃,却不知究竟在问谁,饶是他心性坚韧、强大超脱,对于这桩旧事也始终难以释怀。
……
再度醒来时,夕阳恰好落在对面那人身上,侧影朦胧清雅,美得叫人窒息。
“睡得可好?”
“还不错。”她随口一说。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带着微微笑意,打趣道:“看得出来,你可是睡了足足六个时辰。”
“……”
她登时被堵的无言,这厮实在是毒啊。
段凌歌以为这厮又在耍不正经,凉凉看他一眼。这一看不打紧,却看的她心中没来由的一动,陡然生出一种莫名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