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凌歌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呜咽声。
她知道,躺在那儿的是小蛮,是那个平日里连烫到手都会哭红眼的小蛮,昨夜为了掩护她离开,活活被烧死在这屋子里,临了都没离开床边半步,用自己的命,换了她的命。
不,是用他们命,换了她的命!
段凌歌颤颤的伸出手,想要靠近却又害怕靠近,那一刻她前所未有的痛恨自己,痛恨!痛恨!
她根本无法想象当时的惨烈,想象他们濒临死亡时的恐惧和绝望,于是羞愧、愤怒、惊痛、后悔……压抑在心底的千万情绪发了狂似的疯长,不停的在她体内横冲直撞,扎的她千疮百孔鲜血奔流。
原来,她的无知无畏、恣意猖狂,便是这般下场,千里冰封的森凉在她心中无限蔓延——她愧对这群为她付出生命的人。
说到底,是她的狂妄和自私害死了他们。这一次,她错的彻头彻尾!
少女跪在废墟中,伸手抱住小蛮,似乎是想拥住最后一丝希望,到头来却被现实无情击碎,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闭上眼,她隐约觉得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慢慢溢出眼眶,模糊了视野,自脸上蜿蜒而下。
落地,摔得粉身碎骨。
侍卫见她如此,冷毅方正的脸上也不由微微动容,上前请示道:“主子,要不要……”
“不必,”兰泽竖起手掌,沉声道:“此乃命中之劫,逃不开,化不掉;若是过不了……”
若是过不了,她也就不配成为那个预言中的人。兰泽仰首望向西北的苍穹,想起那个隐秘而古老的传说。
不知过了多久,段凌歌木然地从废墟中走出来,远远望见立在废墟外的少年,不辨悲喜的脸浸透在天光云影里,目光静若幽潭,仿佛看尽生死,超脱而强大。
满庭肃杀,他却似葳蕤生光,如同穿过漫长黑暗后那遂道尽头处的光明。
“兰泽,我有一事相求。”
他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心事,直视她双眼,“你放心,我自会命人将他们厚葬。”
“如此,便谢过了。”段凌歌虚浮一笑,歪过身子,偏头吐出一大口血,身子立时摇摇欲坠。
“留神。”
浅紫色身影一掠,兰泽伸手抱住段凌歌倒在废墟里。
怀中的少女死死咬着唇,不哭也不闹,只是呆呆瞪大了一双眼,空洞的如同一个木偶,看得令人心痛。
段凌歌努力压抑着自己沸腾奔流的热血,努力不去想自己的自私怯懦,无声间脸上一片冰凉。兰泽伸手揽住她的肩,没有多余的劝慰,只是陪她静静躺着,直到她的双肩不再颤抖,呼吸不再局促。
半晌后,她面色平静如常,缓缓闭上眼道:“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他眼神清晏深邃,带着淡淡温润,“今既知非,而后改过便是。”
须臾,段凌歌睁开眼,抬眸望向西北,眼神犀利如刀,暗下决心:那些曾给她造成伤痛的人,她一定会教他们尝尝鲜血淋漓的味道,抑或是,寸寸凌迟的痛不欲生。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循环之间,宿世因果。
既不容于天,那她便入地。
恍惚间,有人将手搭上她的肩,暗含宽慰之意。
段凌歌转过身来,笑容浅浅,声音却冷的肃杀,“那么,你准备好,同我下地狱了吗?”
兰泽看她的目光忽而一凝,少女唇边的血渍未干,在清晨的日光下,陡然生出一种嗜血的妖冶,叫他移不开眼。
鬼使神差般的,他竟点了点头,轻轻握住她受伤的手,道了一声好。
多年之后,当他回想起曾经的点滴,总是会忍不住庆幸,庆幸那时并没有抛下她,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