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有此事?”段凌歌眉心一蹙,伸手招徕一名伙计,悄悄打探了一番方知原委,于是转身,不徐不疾道:“此事确是百盛之过,今日段某在此向您老赔不是了。回去之后,段某必定亲自彻查一番,给您一个交代。若情况属实,这两人,我百盛永不录用。”
得到这般答复,且又是言辞恳切,徐掌柜也不再说什么,兀自得意洋洋的哼了一声。周围的人见段凌歌如此少年老成,心中皆是暗自赞叹。
可是这出好戏还没唱完,一个六十多岁头发花白的老头拄着拐杖走上来,拨开身前的人,中气十足的高喊道:“不!这事儿还没完!你这是大错特错!”
“段老板,这事情一码归一码,咱们还得提这‘流水计件制’。我们临汾商会成立也有百来年了,数百年来一直秉承着一个‘衡’字,所谓‘衡’,便是平正;为商者,就是要守信、重义。”黄梨木拐杖在地上敲得地上咚咚直响。
一番宏论,有理有据,逻辑严谨,端的是声泪俱下情真意切,把人唬的一愣一愣。这时候,正常人都应该涕泪纵横的拜倒于老先生的风骨之下,痛心疾首痛改前非,如果剧情需要,最好再蹭他一裤腿的鼻涕。
可段凌歌偏偏就是个异数,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也不插话,继续听老头扯淡。
“然,你百盛却提出‘多劳者多得’,那不就是逼着伙计们多做活吗?其他各家的伙计嘴上不说,心里难道不会计较?如此这般下去,岂不是破坏了行规!”
段凌歌低着头数蚂蚁,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连连称是。
其实,此刻她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想她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新“三好青年”,从小生长在红旗下,接受着马列毛思想的熏陶,应该如何跟这群老古董解释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劳动价值论”?
毕竟在这位小姑娘的心里,按劳分配,多劳多得,不劳不得,那就是天经地义的真理啊。
“不过——”
话锋一转,段凌歌刻意拉长了调子,吊的众人屏气敛息,侧耳倾听。
“这‘流水计件制’,说到底还是我百盛自家的事,就不劳烦各位费心操持了。”少女依旧一脸笑眯眯的站着,明明是气死人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偏偏就是言辞恳切,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儿来。
“你!”老头大怒,敢情他们一群人立在日头底下说了半天,这丫头片子还是不思悔改。
这下可是把那群大爷们彻底惹毛了,李家老头怨念深重,拎起拐杖就要往段凌歌身上招呼,眼看拐杖就要落到她身上,百盛的伙计们都绷不住了,红着眼一拥而上,两方人马重新扭打在一起。
段凌歌轻轻松松的从打手护院中滑出来,冷冷的看了一眼对面,八大掌柜脸色一惊,只觉背后生寒。
“你……你好大胆子,竟敢纵容恶仆当街斗殴!”
“少年不胡作妄为,大胆放肆,试问老年时哪来的题材话当年。”少女略略拱手,浅笑一让。
八大掌柜听她所言,俱是一怔,段凌歌眉目淡淡——今日先礼后兵,可别说姑娘我欺负人。
只可惜有人还嫌不够丢脸,李老头后退一步,敲着拐杖吹胡子瞪眼,面目可怖愤然开骂。
“黄口小儿,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竟敢口出狂言。”
“无耻老贼,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简直仗势欺人。”
围观打群架的百姓们终于转移了一点点视线,开始来关注二人,一番唇枪舌剑更是令听者直呼过瘾。
“终年例运少有余财。”
“老而不死真是晦气。”
“面目可憎痴人说梦。”
“老而不死真是晦气。”
“竖子狂狷无谋死无葬身。”
“老头老而不死无子送终!”
话音刚落,人群中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和掌声,久久不能平息。这一番斗论,考量的不仅是对答如流,更是少女的聪明机变,结果自是高下立见,段凌歌再度向临汾百姓们展现了她非凡的才华。
在她的惊世才华之下,老头终于被成功的气昏过去,小姑娘潇洒一挥手,立马上来两个壮汉把人抬下场。
“嘿嘿……低调低调。”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段凌歌气定神闲的立在一群比她高出整整三个头的大人堆里,慷慨激昂的进行总结陈词,朗声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古人诚不欺我啊!”
“好!”一言毕,喝彩如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