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棋,自古又被文人称为对弈。
据说是当年的尧帝,为了教育自己不学无术的儿子朱丹,画地为局,又找来许多石子,来代表自己带领部落南征北战过程中,前进后退的作战谋略,也因此,才有了“尧建围棋,以教朱丹”之说。
对弈,在经历过了众多的朝代之后,从最初的军事、经济领域方面,一直到后来,逐渐演变为一种娱乐的东西,更为人们将它与弹琴、写诗、作画放在一起,共称为风雅之事。
既称风雅之事,那就是风雅之人会做的事情,而象楼显这样一位风度翩翩、温柔儒雅之人,必是一名弈棋好手。
弈棋好手之说,即是鲜逢敌手,即使是有,也皆为与他同样的人,但无论是何人,都绝不会是一个刚刚知道棋子是如何落下的人。
但——————
事无绝对!
余府后院,一处凉亭。
一块方形石桌上,一副纵横交错的棋盘,数十颗错落有致的黑白棋子,两名白衣赛雪的人正分别坐于棋盘两侧,动也不动的盯着桌上的棋局。
楼显那双总是如水般优雅、温柔的双眸渐渐变得凝重,一双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捻着一颗白色的棋子,胳膊微曲、半悬,一副犹豫不决、不知要将棋子落于何处的模样。
而坐在他对面的挽心则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情,洁净的仿若透明的娇颜之上是说不出的飘然、平淡。仿佛胜与负对于她来说,没有任何关系。
终于,楼显手中的棋子缓缓落了下去,抬眸,看向眼前的她。
这次,她会好好想想自己该怎么走了吧?
然,只是一个眨眼,一颗黑子紧随其后,落在棋盘之上。
楼显微微一怔,低首去看,不由一惊。
那颗棋子落下的地方,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奇特之处,但纵观全盘来看,却又是如此精妙,它,在瞬间,仿佛变作了整盘黑子的灵魂,让刚刚看起来还有些杂乱、生硬的黑子整个的鲜活起来,仿若在瞬间即可将白子全军剿灭一般。
缓缓的抬起头,唇微微动了动,一道怀疑的声音自楼显的口中轻轻逸出:“你,真的不会下棋?”
“不会!”摇了摇头,挽心淡淡的回道。
“不会?怎么可能?”楼显再次垂首,仔细的注视着棋盘上那不容他看错的棋局,摇首低声轻吟道,“若是不会,怎么可以将此局下的如此精妙?”虽然她并不像是会说谎的样子,但,他却着实不相信世上竟有人会具有如此诡异的天赋。
“很精妙么?”淡淡的,挽心轻轻垂下一双如烟云般的清眸,一丝疑惑悄悄闪过。
“嗯,很精妙,简直是再也没有如此精妙的布局了。”抬起头,楼显重重的点着头,眼中藏着浓浓的笑意,他挖到宝了,是么?
如此蕙质兰心、又飘然、淡泊的女子,不正是他平生苦苦追寻的么?
“我只是随便的摆而已!”真的很精妙么?再看了一眼棋盘上密密的棋子,她还是看不出来。
“什么?”“轰”的一声,仿若有什么东西在心中坍塌,惊得他一阵错愕。
“我只是照着你说的方式随便摆而已。”挽心的声音稍稍加大,但依旧是淡然若轻风吹过。
“只是随便摆?”楼显的声音轻而缓的悠悠飘出,“你还真会打击人啊!”她若只是随便摆一摆,就将他引以为傲的东西打败,那他倒真怀疑,自己是否真象其他人说的般聪明。
“其实,你不用难过,这或许只是因为我下棋没有任何目的吧,一个人做的事情若是没有目的,任对方聪明十倍,他都不会猜透你要做什么,既然猜不透,就一定没有办法取胜。”挽心不急不徐,缓缓道来。一向淡若云、清若风的神情之中闪出一丝笑意。
因为她发现这句话,竟是那个怪师父笑离的原话。
不知,现在,他是否已经到家?
习惯了他在身边唠叨,一时间静下来,倒是有些不习惯了。淡淡一笑,原来自己也有被虐的倾向啊!
楼显呆呆的看着她,她竟然也有如此愉悦的笑,仿若是自她的心底最深处发出,让她整个人都清润、柔和起来,而那一头如瀑布般柔滑的黑发,也随微风,轻轻的飘散在她雪白的衣衫之上。
这一瞬间,那一向为他所讨厌的黑与白,竟是那样的契合、协调。那轻扬飞舞的随意、洒脱,仿若在向世间所有人召告:黑与白,是世间最美、最永恒的组合!
黑与白么?他偏要白白相配。淡淡的,一丝异样的笑,在那双温柔若水的清眸之中微微闪过。
“显哥哥,显哥哥。”就在二人各自沉思时,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远远的自凉亭外传来。
“姒儿!”缓缓的站起身,楼显又是一脸温柔、儒雅的笑。
“显哥哥,你在这里啊,我都找你好久了呢。”带着一丝娇嗔,余姒儿抬手轻拭着额头上那层细细的薄汗。但在抬手的瞬间,眼睛扫到了一旁的挽心。“挽心,今天你的工作就到这里,你先回去休息吧!”
那关心的表情,无论怎样看来,都像是一个体贴下人的主子!
“······”淡淡看了她一眼,挽心站起、转身,一步一步缓缓朝着台阶外走去。
原本还在担心她会反驳的余姒儿看到她的动作,不由微微一怔,毕竟任谁都会想要多与那样俊逸、温柔的男子多待片刻。
为什么她——————
不过,很快,余姒儿掩起眼中的疑惑,嘴角上又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哼,算她懂得进退。
但——————
“慢着!”待到挽心的脚正要迈下凉亭外,最后一个台阶时,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无语的楼显忽然开口,他的声音很轻,但却含着一丝迫人的威严与尊贵。
“显哥哥?”不明所以的余姒儿,紧紧抓住楼显的袖角,略显情急的叫着。
“明天,我们再来一局!”缓缓的,一丝笑意自楼显的唇角逸出。
“好!”淡淡的转身,淡淡的回视,淡淡的一声“好!”,又淡淡的远去。
只有楼显的笑意越来越深、越来越醉人,他会让她慢慢接受他的。
“什么局?”余姒儿不解的在楼显与远去的挽心之间看来看去,想要找出一丝不利于自己的因素,可惜,她一点异样也没有找出,只好出声询问。
“弈棋!”缓缓扫了一眼那未曾下完,但却胜负已分的棋盘,楼显轻轻吟道。
“弈棋?”循着楼显的视线,余姒儿看向方桌上那盘棋,谁下的棋?是显哥哥么?但另外一个是谁?会是她?转头看了一眼已经拐进另一道门中的挽心,怎么可能?她不可能会下棋吧?毕竟她生活的地方,她是再清楚不过了,不是吗?
“姒儿,找我有什么事吗?”打断余姒儿的沉思,楼显温柔的转向她,笑道。
“嗯······显哥哥你刚到的时候,不是说要人家晚上带你去街上转转么?”余姒儿臻首低垂,双手使劲的绞着衣角,一脸羞涩的说道。只要看到显哥哥的笑,她就会心跳加速,但她又舍不得不看。
“好,看天色也暗了,我们现在就走吧。”淡淡的,楼显的唇角掀起一丝嘲讽,他太了解女孩子看到他时的无措,也许世上只有一个挽心是例外吧?或许,他办完这里的事后,可以将她带回京城。
“现在吗?可娘的意思是要我们吃过晚饭再去的。”猛地抬头,余姒儿惊异的说道。
“我去跟姑姑说,第一次来洛阳,我总要尝尝洛阳的小吃吧?而姒儿你,当然就是我最好的向导了。”轻轻笑着,楼显状似无意的拉起余姒儿的手,朝凉亭外走去。
“哦!”余姒儿的脸更红了,头也晕乎乎起来,脚下更是轻飘飘的,全副的心思,都放在那双被他握住的手上。显哥哥握她的手了,显哥哥是喜欢她的,显哥哥的手好软、好温柔。
就这样,两人仿若情侣般,走出凉亭、走出余府、走进悬满各种红灯的洛阳街市。
一双白皙、柔嫩、娇小的手,轻轻的将一闪破旧的木门推开。
“小心心,你终于回来了!”一道低沉、霸气的声音在屋内传来。
放在门上还来不及收回的小手,微微一顿,一道如冷电般的眸子,急速扫向室内。
矮桌旁,一个男人的背影落入了她的视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