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
城之东,有一处大宅,正是余府。
余府世代为商,从未与官家有过任何来往,而今天的余府却一下子涌进许多官兵,驻扎在余府各个角落。
一些新进的余府家人,看着那些神情严肃,手握垮刀,一动不动的人,不由的开始担心:是不是余府得罪了朝中什么人,所以才会有这么多官差莅临余府?天啊,余府会不会被抄家?他们会不会受到牵连?
倒是一些在余府工作二十几年的老家人悄悄说道:这些人啊,估计是舅老爷的家人。
舅老爷?
他是什么人?
不是很清楚,但,据说是当朝宰相。
宰相?他们余府什么时候有了一个如此显赫的亲戚?
如此说来的话,那位仿若神仙下凡的白衣公子就是当今宰相的公子咯?
应——————应该是吧!
那他来这里是做什么呢?
不知道,是不是向大小姐提亲的?
嗯,有可能哦,有句话不是说吗————姑舅亲,辈辈亲!
偷的半刻清闲的余府家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头挨头、肩并肩,小声的议论着主人的八卦。
而被议论的主人却——————
“娘,我不答应啦,为什么偏要她去伺候显哥哥?”
余府大小姐————余姒儿的房间内传出一道不满的尖锐叫声。
“哎吆————我说小祖宗,你就不能小点声音?”余夫人急忙捂住女儿的嘴,转头看看窗外,瞪了她一眼,小声指责道。
“我为什么要小声啊,人家就是不想让她伺候显哥哥嘛!娘,您又不是没有看到,显哥哥看她的眼神。
哼,他可从来没有如此目不转睛的看过女儿呢。”扯掉余夫人的手,余姒儿愤愤地走到床边,用力坐了下去,仿佛惹到她的是那张床似的。
“娘当然看到了,但是女儿你要知道,你与显儿已经有多年未见,不管你有多喜欢他,没有相处的机会,一切都没有用。”余夫人缓缓走到余姒儿身边抓着她的手坐下,轻声说道。
“为什么没有用?你与舅舅一说,难道显哥哥还会反对不成?”只要娘与舅舅把亲事定了,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不信显哥哥不答应。
“我的傻姒儿,娘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一个天真的女儿呢?”余夫人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娘告诉你,若是想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只是一厢情愿的喜欢他是不成的,你要了解他。当你完全了解一个人的时候,还有什么不是手到擒来的呢?”就象她当初夺得丈夫的心是一样的。
“女儿不明白。”余姒儿瞪着一对疑惑的眸子,不解的摇了摇头。
“好,娘问你,以你对显儿的认识,你认为他是怎样一个人?”改变谈话方式,余夫人眼露精光,轻声问道。
“显哥哥么?他当然是世上最最温柔的人啦,见到他的眼睛,女儿就觉得像是见到了一汪清泉,温暖、舒服,清澈。女儿相信,世上再也没有谁会比显哥哥更飘逸、俊秀了。”
回想着十岁时,第一次随母亲到舅舅家,在他家后花园的池塘边,见到那个白衣若云、浅笑如风、神情似水的翩翩少年,一向眼高于顶的她怔住了,直到白衣少年缓缓抬起头,望着她一笑,轻喃了一声:“你就是爹说的姒儿妹妹?”
她的脸很不争气的红了,心也怦怦跳了起来。就是在那一刻,她立誓————今生,非显哥哥不嫁。
“这只是他给人的一种表面印象,实际上他却狡猾如一只狐狸。”余夫人戳破女儿的幻想,闲闲说道。
“才不是呢,娘,你不要乱说。”她不要任何人说显哥哥的坏话,即使是娘都不行。
“不是娘乱说,这些话,是你的舅舅亲口所说。”摇了摇头,哎,女儿还是太天真了。
“舅舅?他为什么要如此说自己的儿子?”余姒儿瞪大眼睛,不解的问道。在她的印象中,舅舅很疼显哥哥啊?
“那是因为他没有办法掌控这个儿子,显儿看起来很温柔,很听话,但一旦事情不是他自己认同的,即使是你的舅舅出面,都没有任何转寰的余地。”这也是她为什么不去向自己的哥哥提起姒儿与显儿亲事的原因。
“哦————那娘的意思是即使您跟舅舅提亲,若是显哥哥不答应,也无用?”余姒儿终于明白自己母亲绕了这么一大圈的意思,只是——————
这与答应让挽心去伺候显哥哥根本就没有任何关联吧?
“傻女儿,你不想想,显儿愿意让那个丫头伺候,就证明他会留下来,只要他留下来,你不就有机会与他培养感情么?而我们没有必要因为这点小事而耿耿于怀,这样反倒给了那个丫头可乘之机,况且,你是娘的女儿,又怎么会输给那个丫头呢?”看出余姒儿的心思,余夫人仿若一只老狐狸般的笑道。
即使那个丫头再漂亮又怎样?她那个娘不是一样漂亮,结果怎样?丈夫还不是喜欢自己?
嗯,娘说的没错,她不会输给那个丫头的。
余府的客房
四名白衣人动也不动的分立于门口两侧,雕花的木门微微敞着,一缕微风穿门而过,为室内带进一片幽香。
楼显在一张藤竹椅上坐了下来,左手轻抬,一名青衣侍女急忙将一盏青瓷杯递在他的手中,轻轻低头,微微一吹,淡淡一抿,手又缓缓的将杯子放在桌上,这一切在他做来是那样的优雅、流畅,仿若山间缓缓流动的涓涓细流,如此轻柔、舒缓。若非他那绝不容人错认的俊逸容貌,恐怕会有好多人将他看做一位温柔的女子吧?
做完这一切,他才缓缓的将头抬起,看向眼前的女子。
呵!有趣,她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若是换做其他人,对于他刚刚所做的一切,不是看的呆住,就是显得不耐烦了吧?但是,这两种预想中的情绪都未曾在她的脸上出现。
从她跟着他走进这里的那一刻开始,她的神情一直就是那样安宁平淡,她的人虽然就在这里,但却让他觉得她仿若一朵飘在空中的云般悠然,更若一缕轻烟,在风起的时候,即会飘散,害他差些忍不住起身将门关上,挡住那缕可以将她吹散的轻风。
在那双满含清月的眸中,他明明可以看到自己的影子,但瞬间,又直觉那里根本没有他的影子。
“你其实并不是姒儿的丫鬟吧?”放下打量的眼神,楼显微微开口,唇边也扬起了一抹浅笑。
“······”轻轻扫了他一眼,淡淡开口,“有什么差别吗?”
“当然,若是你不想做丫鬟的事情,我可以跟他们说的。”他相信,这里即使不是相府,他的话,还是有些作用的。只是她——————
“谢谢!我该做些什么?”缓缓的说道,挽心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那笑竟若初春的花,初夏的水,初秋的月,初冬的雪般眩目、轻柔、明润、圣洁。
他不想呆住,但他还是呆住了。
悠闲的神不再悠闲,舒缓的意不再舒缓,轻柔的眸不再轻柔。就像是众多人见到她的时候一样——————呆了、痴了。
笑,缓缓的自唇角淡去,也许,她不该笑的,也许,她该如师父说的那样,在其他人面前要冷一些。
看到那丝渐渐自她唇角隐去的笑,楼显猛然一惊,知道自己刚刚有些失态了。
淡淡的一丝讽笑在心底浮起,原来自己也如此没有定力。
“你会不会下棋?”待到神情稍稍恢复,楼显站起身,温柔的看着挽心问道。象她似的女子,棋术应该很高吧?
“棋?”挽心摇了摇头,在他们的眼中,她只是一名不受重视的孩子,怎么能像真正的小姐似的学习那些东西呢。
“你不会下棋?”楼显着实有些吃惊,但是声音却依然温柔,“我可以教你。”
“这是丫鬟要做的吗?”既然没有揭穿余夫人的谎言,她就会把丫鬟该做的事情做完,只是,她除了知道丫鬟会象娟儿一样为人送饭,象可儿一样人为人梳妆,其他的,她并不太清楚。
“是,这是丫鬟必须要做的。”本就温柔似水的眸子更加轻柔,好看的唇角更是勾起了一抹醉人的笑。
只是可惜,这个人不是挽心。因为她早已转身走了出去。
“挽心,你要去哪里?”看到她一声未响的转身就走,楼显神情一愕,心中微慌,急声叫道。
“你不是说下棋吗,我去拿。”淡淡的声音,携着丝丝甜甜的兰香,远远的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