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卢某就没办法了。”卢敏之勾唇浅笑,拍拍手,身旁立时多了一个被绑成粽子样的男人,正是陆仲轩。
文舒见他一身狼狈,眼眶微睁,唤道:“师兄?”
白随意耳朵一动,当即猜到现下是何情形,只道:“卢城主,您意思是?”
“江湖传闻白阁主生性懒散,不爱管闲事。尤其事不涉及身边人时,更是懒得看一眼。”卢敏之口中轻飘飘说着,眼神却在文舒身上扫来扫去,“如此,卢某只得想办法去去阁主您的散漫习性了。”
啧,难不成他要对陆仲轩下手?白随意明白他的意思,无非是从他身边的人入手,利用他的同情心呀博爱心呀怜悯心呀慈善心等,逼他做事。可是,他堂堂落月阁阁主,岂能为他人所胁迫?
何况,他所要胁迫的人,是他看不顺眼的人。白随意一动不动,漠然无情的面孔下,是激情沸腾的血液,只等卢敏之刀口一落,陆仲轩发出杀猪一样的惨嚎声。
“舒儿。”陆仲轩被麻绳所绑,身后立了两个小厮看着他。他衣衫虽然狼狈,神情却凛然无比。他深深地凝视着文舒,缓缓摇了摇头。
这人,真恶心!文舒心中一阵膈应,想不明白他怎么能做出这么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她都知道他的为人了,他也知道她知道,怎么还……这么虚假?
她仰头看他,忽然觉得他一点都不俊朗,而是那么恶心与丑陋。
以前有危险的时候,他每次都抛弃她。现在居然耍尽心机想博她的怜悯与不忍?呵,他料错了,她再也不会为他……她再也不会傻傻地上当,如他所愿了。文舒平静地移开目光,轻轻碰了碰白随意的肩膀,道:“随意?”
白随意笑了笑,极轻松地道:“卢城主,如若我还是不答应,您待要如何?”
卢敏之伸指划了划陆仲轩颈侧的大动脉,笑道:“白阁主真会难为人。卢某既不想对陆公子怎样,也不想对‘文姑娘’怎样。”
他念到‘文姑娘’三字时,语调刻意放缓拖长了些。白随意听得心头一跳,缩在袖中的手猛然握紧——若那姓卢的死老家伙想对陆仲轩怎么样,他正巴不得,才不会松口。可是,若他收拾完陆仲轩,想要对付文舒怎么办?
死老头指定不敢对他怎样,他很确定,他不会对他怎样。可是……白随意微微挪动身子,肩膀碰到文舒的脸颊,心头一软。想了想,道:“好吧,我应下。”
若是陆仲轩有难,有嗝屁的危险,他一根汗毛都不会动一动。可是文舒不同,文舒是无辜的,他不能让她涉险。
卢敏之眼睛一亮:“白阁主此言当真?”
“你不信就算了。”白随意身子一转,不耐烦答道。如果不是现在不方便暴露实力,如果不是他没把握保护好文舒,他岂会妥协?
“信,信,怎能不信?”卢敏之一面扭头招呼小厮拿来绳索放下,一面抚掌笑道:“江湖人言白阁主最讲信义,说到做到,卢某岂会不信?”
绳索缓缓放下,文舒伸手捞过一头,刚想把它递给白随意,忽然耳畔响起一声淡漠的声音:“我先上去。”
“嗯?哦,哦,好,给你。”文舒看着他伸过来的胳膊,手掌几不可见地一抖。他,他不让她先上去吗?文舒心中升起一丝凉意,仍是将绳索递给了他。
人面对危难时,最先想到的总是自己吗?陆仲轩是,白随意也是。文舒只觉心中某处响起一声碎裂的声音。是什么碎了?她不知道。
卢敏之见白随意顺着绳索爬上来,伸手扶住他,笑道:“白阁主何需如此小心?卢某既然答应将两位拉上来,便不会食言,白阁主太过谨慎了。”
“是吗?”白随意站稳后,淡然一笑,“人心隔肚皮,我怎知你是不是怀了其他心思?”万一文舒先上来,他着人将文舒与陆仲轩捆在一块儿威胁他怎么办?他轻勾唇角,略略讥讽道:“以卢城主方才的行为,您的信义已经尽失,不复存在了。”
卢敏之微微眯眼,顿了顿,转而对小厮道:“快,快,文姑娘还在下面呢。”
文舒拉住绳索,几个借力便翻身上去,走到白随意身边摊开他的手心,看着卢敏之冷冷道:“卢城主如果不急,可否先让我为白公子上药?”
卢敏之顺着她的手看去,只见白随意双手掌心皆血肉模糊。他方才只顾与他讲话,竟没发现他雪白的衣衫下摆上蹭了好多血迹!他瞳孔微睁,连忙道:“文姑娘请随意,随意。”
文舒待下人端来干净的清水,便沾湿手帕为他清理掌心的污泥石砺。感受着他不时的僵硬与抽搐,一时鼻头有些泛酸:如若现在不是卢府,而是在客栈,他肯定早疼得受不住,嗷嗷叫唤起来了吧?若不是她被陆仲轩的眼神震得失了神,直直砸到他背上,他的手岂会伤成这样?他这么娇贵、怕痛的一个人,刚才在下面居然没骂她。
文舒,你果然是头猪,笨死了!不,你比猪还笨!文舒看着白随意伤得甚重的掌心,暗骂自己没良心,他对她这么照顾,她居然还曲解他的好意,怪他先爬上来!
“白阁主,您准备什么时候动手?”卢敏之掂着手中精致的锦匣,撩起袍子坐到白随意身边。
白随意将包扎好的一只手递到他眼前挥了挥,嘲道:“卢城主,您觉得,在下的手……”
卢敏之看着他被文舒包成猪蹄一样的爪子,干笑两声,又道:“那,阁主的意思是?”
“呶,在下的情况您也知道。一来眼睛不好使,二来,在下的手刚刚又受伤了。”这时,他的两只手都被文舒包好。他挥舞着两只鼓鼓的猪蹄样的爪子,心中暗笑:文舒这妞儿真给力,真懂他的心思,如此甚好,甚好!
卢敏之咬咬牙,阴沉的眼神再度瞟向陆仲轩,狠狠瞪了他一眼,方道:“卢某急于打开此匣,还望阁主……”
适可而止的道理白随意懂得,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道:“那好吧,这匣子我带回去,五日之内定给卢城主打开。”
“不妥。”卢敏之摇头,缓缓道:“此物极为贵重,为防万一,白阁主留在卢某府上小住几日可好?”
啧,老狐狸!白随意在心中呸了他一声,愠怒道:“卢城主这是不相信在下?”既然不相信他,那他走好了!
他起身作势要走,卢敏之连忙拦下,婉言劝道:“非是卢某不相信阁主。实是此物贵重,为防歹人抢夺,白阁主还是庇于卢某府上为好!”
文舒心中叹了口气,适时开口道:“随意,城主大人说的是,我们就在这里先住下,待解决了城主大人的难题再走不迟?”
“那好吧。”白随意不耐地抿抿唇,将胳膊递给文舒,对卢敏之道:“在下有些东西落在客栈,取了便回来。”
这里是邵陵城,是他卢敏之的地盘,他才不怕他跑掉。卢敏之心下放松,朗笑一声道:“那好,白阁主尽管去。卢某备好晚宴,恭候阁主再次光临。”
文舒扶着白随意在前面走,陆仲轩同卢敏之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随意,你要回去拿什么?”几人的行囊中除了换洗的衣物,便是干粮,哪还有别的东西?文舒极是好奇。
白随意的脸颊微微撇向陆仲轩那一侧,勾唇笑道:“这不是答应了陆少侠买剑,还没买吗?”
陆仲轩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他,他居然不怪他把他拽下去,还愿意给他买剑?这小子甚为泼皮,他本以为他会因此耍赖不买来着,毕竟三千两不是个小数目。他心中惊喜,口中却客套道:“唉!方才为兄一时不慎,居然害得白公子跟舒儿掉下去,哪里还有脸再收宝剑?”
“哦?”白随意轻惑一声,有些为难——他已经跟人家掌柜的讲好了,就算他没脸收,他也得买呀!哎呀,这可怎么办是好?他为难半晌,长叹一声,道:“虽然你没脸收,可是我却必须买,唉!要不,这样吧。”他蹭蹭文舒的肩膀,可惜道:“文舒,你师兄不收,那把剑就买给你好了。”
“……”文舒一扭头,登时看见陆仲轩那张一下子变得铁青的脸,差点喷笑出声。白随意这个臭小子,真是,真是,可爱死了!她心中畅快得不行,面上却皱了眉,回撞他的肩膀道:“这怎么行?都答应给我师兄了。”
“可是,”白随意为难地反撞回去,“他都说没脸收了啊!再说,反正你们是师兄妹嘛,给谁不是给,对吧?”
文舒更加为难,偏头看了陆仲轩一眼,嚅嗫道:“可是,可是……”
“哎呀,你可是什么呀?还怕你师兄不愿意不成?”白随意嚷了一声,驻了脚步道:“陆公子,你瞧你师妹这小气扒拉的样儿!你告诉她,你不介意我把那把剑转买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