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文舒只觉手腕一紧,忽地一股大力传来,将她直直向后拽去!她仰面一声惊呼,忽觉背后撞到一具温软的人体,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但听轰隆一声闷响,头顶响起喀嚓喀嚓的机关齿轮转动声,少顷便陷入一片黑暗中!
“啊——”强烈的失重感让文舒一时惊慌,情不自禁再度惊叫出声。
“闭嘴——嗯哼!”
“唔!”身下忽然响起白随意的声音,文舒的惊呼声立时止住。然而身下忽又响起噗通一声闷响,伴着白随意低低一声闷哼,下落之势骤然停下!她后脑勺重重撞到一层坚硬的东西,疼得低呜出声。不仅脑袋,屁股还被一个坚硬的圆圆的东西硌到,眼泪都快飙出来。
“混蛋!还不给老子起来!”
文舒正一手揉着后脑勺,一面挪着屁股,不妨身下响起白随意咬牙切齿的声音,一怔:“随意?”
“混蛋混蛋!还不快起来?!”白随意的声音里压抑着怒气,似吹得鼓胀的气球,一戳就爆。文舒虽然不知道气球爆炸是何物,但不妨碍她直觉白随意一碰就炸的怒火。她瞪眼思虑片刻,忽地尖叫起来,就地打了两个滚偏离原地,一面抖着嗓音道:“随意?随意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哼!”白随意重重哼了一声,撑着地面坐起身来,心道若你是故意的,老子早砍了你!
他回想起方才,他同文舒正往外走着,忽地身后响起一声惊喝。还未来得及回头瞧,只觉脚腕忽地被人攥住,用力往下拽!他猝不及防之下一把拽住文舒的手腕,可是拽着他脚腕的力道太大了,他即便抓住文舒的手,依旧抵抗不住,直直往下掉落下去!
他想到这里,忽觉有些对不住文舒:无论如何,是他把她拽下来的。所以方才她骑在他脖颈上,他只是让她起身,并未发作她。
不对!忽地,他脑中闪过另一个念头:是谁攥住他的脚腕,把他拽下来的?陆仲轩!对,肯定是陆仲轩!卢敏之那小老儿离他们甚远,陆仲轩却恰恰走在他跟文舒身后,肯定是他!
“随意?随意你还好吧?”也不知掉落在哪里,周遭漆黑一片,文舒侧耳凝听一番,摸到方才掉落的地方,晃晃白随意的肩膀问道。
“要死啊?晃什么晃!”白随意浑身疼痛难忍,烦躁地低吼一声。他真是作死,掉下来就掉下来了,干嘛把她也拽下来?若是他自己掉下来,落在地上滚上几滚,能消去不少力道,顶多擦破点油皮。可是现在背上死死压着一个她,脑袋甚至被她的屁股……他祖宗的!
方才他脸朝下落地,若不是落地时双手撑在地上,就算脑袋不被她压爆,脸也被擦花了!哼,幸亏他机灵多变!白随意双手掌心火辣辣地疼,几乎在颤抖,动都不敢动,更不要说撑着地面站起身来,心中恼怒,朝她吼道:“还不快扶我起来?”
文舒自觉占了他便宜,也不辩驳顶嘴,伸手轻柔地扶他起来,关切地道:“随意,你还好吧?”
他说话中气十足,应该无事哦?文舒眨巴眨巴眼睛,什么都看不见。耸耸鼻尖,空气中漂浮着阴潮浓重的湿气与腐气,一时呼吸不畅,胸中有些憋闷,问他道:“随意,我们现在怎么办?”
那卢城主真是卑鄙!就因为不给他打开那劳什子破盒子,就把他们关进陷阱里威胁他们?文舒心中气恼,
心中不由将卢敏之咒骂起来。
白随意冷哼一声:“怎么办?哼,能怎么办?你有个好师兄啊!”
文舒一僵,脸一下子白了,浑无血色。她,她是仰面下落,清楚瞧见那个跳跃而出的素色身影,清楚听到那一声惊吼“舒儿”,清楚地看着他只惊不怒,不伤心、不担忧、不心痛、不怜惜的眼神。
他比之那时,更加无情。那时的他甚至犹豫片刻,才决定不救她。可现在……他连犹豫都没犹豫,既已站稳,便牢牢钉在地上,不肯冒一丝危险弯腰捞她。
他掉落陷阱时抓住随意的脚腕,或许是人之常情,下意识的行为。可是他明明有机会捞住她,为何只惊呼一声,却不肯伸臂提她上去?
周围一片黑寂,白随意的眼睛又不便,是以并未看清文舒的脸色,加之又未觉察到她的僵硬,开口冷哼道:“陆仲轩,你好样儿的!哼,看老子出去怎么收拾你!”
外面,厅中。
“舒儿?!”陆仲轩眼睁睁看着白随意拉着文舒掉下去,大惊失色——姓白的那瞎子真是个祸害,自己掉下去就算了,干嘛拖累文舒?
他这一声吼出,厅中忽然静了下来。
卢敏之立在一旁,背在身后的双手握拳攥得死紧,狭长的双眼微微眯起,里面划过一道又一道的亮光,令他本来就显得阴柔的面孔更加阴厉。
陆仲轩觉察到厅中诡异的静寂,缓缓转头,正看见卢敏之要吃了他一般的眼神,心头一颤,如被冷水浇头般回过神来。他看看卢敏之,又看看脚下合上的黑洞,一时惊异不定:这卢城主要做什么,为何会在厅中建造这等玩意?
怪不得他早早便将屋中仆婢小厮赶走,原来……陆仲轩脑中急转,手心渐渐急出汗水来,这姓卢的原先想要扣押他作为要挟吧?岂料他身手敏捷,逃了出来,世事蹊跷难料,反倒是白随意掉了下去。现在这种状况,他会如何处置他?
卢敏之缓缓踱到方才文舒他们掉落的地方,心头怒气汹涌,不由狠狠瞪着陆仲轩道:“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
这个陆仲轩,真是不省事!如果他遵从他的心意,掉下去该多好?他打听清楚了,这陆仲轩跟文舒是师兄妹,而文舒跟白随意关系不错。如果他扣押陆仲轩,文舒肯定会央求白随意救他,绝对不会见死不救!可是现在……
现在,现在怎么办?放白随意出来?他遭他一次偷袭,狠狠摔了一回,岂肯为他打开锦盒?如果不放……以他的身份,以他不羁的性子,岂会轻易罢休?
卢敏之心中恨极,用力挥手道:“给我把他绑起来!”
陆仲轩眼看外面奔来一群执刀的家丁,右手摸向腰间,刚想拔剑,却发现腰间空空如也!
糟糕!他这时才想起,腰间宝剑前一天已被白随意砍断,而新的宝剑还在铺子里,没拿来!这可怎么办?他紧紧抿着唇,双手握拳,后背上已生出汗意。
这一瞬间的犹豫,家丁们已呼啦涌进厅中,围成一圈将他圈在中间。家丁们个个手执钢刀,其中两个臂弯上挎着一捆麻绳,眼神犀利,面孔狰狞,眼见便要对他不利!
“大人且慢!”陆仲轩脑中白光一闪,忽地抬手一止,高声呼道:“大人且慢,小的有话说!”
“哼,你有什么话要说?”卢敏之心情不佳,阴沉沉地盯着他道。
“大人,小的有法子让白阁主打开那锦盒!”陆仲轩心头砰砰直跳,恳切地看着他道。
“随意,你有没有觉得憋得慌?”文舒跟白随意两人待在下面,走了一圈,发现这就是个卵形的巢洞,地方极小,仅仅相当于上方厅室的一半大小。
白随意沉默不语,这里踹一脚,那里踢两下,每次抬脚都用力极大,文舒几乎能听到土坷垃簌簌掉下的声音,劝他道:“随意,别踹了,姓卢的晓得我们在下面。若他想放我们出去,就算听不到你的不满,也会放我们出去的。”
白随意不语,直至把脚印在周遭留了个遍,这才走回她身边,依旧不言语。
“喂,你在想什么?”若不是听到他浓重急促的呼吸声,文舒几乎以为这里就她一个人在。女性天生对黑暗有种莫名的恐惧,文舒也不例外。她此时心中涌动着细微繁杂的不安,时不时便开口说两句话,以图打破沉寂的暗室。
白随意沉沉答道:“我在想……”
“轰隆!”白随意话刚说一半,上方忽地响起轰隆隆、喀嚓喀嚓的机关齿轮攒动声。文舒耳朵一动,立时仰头向上看去,正瞧见卢敏之一张惨白的面孔,以及黑幽的眼睛。
“白阁主可还好?方才真是多有得罪!”卢敏之怀里抱着那只锦盒,扯动嘴皮道。
白随意是个瞎子,在文舒仰头向上看时,仅仅微微侧扭脖颈。他听到卢敏之的话,这才略略仰头,嘲讽道:“你既知是得罪,还不快将我等两人拉上去?”
卢敏之摇摇头:“白阁主是个明白人。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拍拍怀中的锦匣,弯唇道:“如果白阁主肯打开此锦盒,卢某定将两位拉上来,并且磕头谢罪。”
“如果我说不呢?”
“那……卢某就没办法了。”卢敏之拍拍手,身旁立时多了一个被绑成粽子样儿的男人,正是陆仲轩。
“师兄?”文舒见他一身狼狈,眼眶微睁。
“你要怎样?”白随意却微一勾唇,笑道:“你要对他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