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公子,你瞧你师妹这小气巴拉的样儿!”白随意一脸的怒其不争,语气中满满的嫌弃,对陆仲轩道:“你跟她说,你不介意把那剑让给她!”
“……”陆仲轩腮旁的筋肉一鼓一鼓,抽搐得厉害,一口银牙差点咬碎:他是故意的吧?他就是故意的吧?他肯定是故意的!他绝对是故意的!!
可是,即便他知道他是故意的,又能怎样?陆仲轩心中怒气升腾,一面埋怨自己方才跟他客套,被他抓住了话柄;一面又恨他狡诈赖皮,故意给他设套!
他用力咬牙控制着情绪,面上挤出一抹略显僵硬的笑,对文舒温柔道:“舒儿,那剑你就收下吧。”他说出这句话,简直肉痛得受不住,顿了片刻,又道:“师兄刚才做的事情,很对不起你们。师兄没脸再要那把宝剑。”
文舒连连摇头,道:“当初说好是买给师兄的,我不能要。”
她口中拒绝着,眼神却充满希冀与渴望。陆仲轩微微皱起眉头,心中咯噔一下,莫名觉得她很不对劲,看起来居然有些坏心眼儿,跟白随意一样满肚子坏水似的。可是他又不敢相信,她不是一直文雅娴静善良可人吗?
“你死脑筋啊?”白随意抬起手背在文舒肩头推了一把,“你师兄都说了不要,给你就收着,啰嗦什么?还走不走了?”
陆仲轩眼角一跳,脑中闪过一抹灵光:要不,他也学学白随意抓人话柄的功夫?既然文舒说不要,那他就“勉为其难”地接过来?然而这年头刚刚升起,立马又被他掐灭了:他堂堂大丈夫,居然去学□小儿的无耻行径,岂不掉了身价?
可是……那把剑对他的诱惑实在太大,他每每想到要放弃,心尖尖就如同被人掐捻挑拽,酸痛得难以忍受。
文舒被白随意一拍,哼唧两声,扭捏半晌,轻咳两声道:“那,那,师兄,舒儿就夺爱了。”
piu~终于,柔嫩的心尖尖受不住那等折磨,被掐破了。陆仲轩几乎能听到鲜血飙出的声音,强忍着没闷哼出声,抬起微颤的手拍拍文舒的肩膀,扯扯唇角,暗哑道:“嗯,好,这就对了。”
“噢~谢谢师兄!”文舒一蹦老高,欢喜地高呼出声,从来没有过的一面拍掌一面转圈,咯咯笑个不停。
陆仲轩看着她眯得弯弯的眼睛,里面的光彩浓烈得慑人,一时觉得有些刺眼,大步跨过两人往前行去:“走吧,卢城主还在等着,我们赶紧回去收拾东西。”
他大步在前面走着,脚步透着股气急败坏与落荒而逃。文舒看着他渐远的背影,眼睛里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冷冷一笑。
“说罢,怎么感谢大爷?”白随意两手抱胸,勾起唇角邪邪笑道。时至晌午,日头正暖,点点阳光洒在他脸上,愈发衬得他肌肤如玉,细致滑腻。
啧啧,真是个小可爱。文舒心中一软,十指忽地痒起来,想揉搓拧掐他俊逸的脸蛋,捏成各种各样的形状。想,想,想捏哭他……噗——这个念头,实在太邪恶、太不靠谱了。文舒摇头甩去这惊悚的想法,笑道:“那,大爷想要小女子怎么感谢您?”
白随意被她搀着往客栈方向走,口中不客气道:“那还用说?当然是给大爷做几桌好菜,孝敬孝敬大爷!”
几桌?他吃得完?文舒撇撇嘴,知道他满嘴胡言没个谱,也不跟他计较,点头道:“好,回去就做些好菜孝敬您。哎——我的大爷,您慢点儿,走这么快干什么?没看见地上有坑吗?”
“……臭婆娘,大爷是瞎子,瞎子!瞎子能看见地上有坑吗?能看见还用得着你扶?!”白随意一脚陷进坑里,腿脚一软,差点摔倒,压着嗓门低吼出声。这会儿街道上熙熙攘攘,行人很多,他几乎能感受到那些投过来的视线,一下子涨红了脸。
文舒听着他直白不讳的话,一时有些怔:这,这,他真是个瞎子?为什么他对自己眼睛不便的事实毫无芥蒂?若他天生眼盲还可以理解,可是他之前明明不瞎,他见识过这花花世界,为什么还……他娇贵至极,又十分好面子,衣食住行都极讲究,就连走在路上都昂首挺胸,为何独独对自己眼盲一事并不计较?
不像她,因为面容丑陋,每每出门不是戴着斗笠便是蒙上面纱。然而即便如此,面对众人投来的奇怪的目光,心中依旧难以平静,总是用力压抑自己不去多想。
她心中疑惑,不由问道:“随意,你,为何对自己的眼睛……并不在意?”
白随意怔了怔,嚷道:“瞎都瞎了,在意什么?”他此话一出口,莫名的有些心虚。这心虚一闪而过,并不多做停留。
文舒听了他的话,却忽然有种醍醐灌顶之感:是啊,瞎都瞎了,还在意什么?而她,毁容便毁容了,反正也挽救不了,又还在意什么呢?
她心头砰砰跳动个不停,深深呼吸几下,猛然抬手在面上一拂!
“喝!”“嘶!”“噢!”
文舒骤然扯下面纱,露出一张浅粉疤痕纵横交错的丑脸。来往的行人目光刚触到她面上,立时便睁大眼睛,顿足惊呼出声。待被她沉静冷凝的目光扫过,不禁又闭口噤声,连忙转移视线,竟瞧也不敢瞧她。
白随意耳朵微动,觉察出周围的异样,疑惑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什么。”文舒仰头去看天上的日头,淡淡答道。温暖的光线均匀洒在她面上,令她久不见天日的面孔一时有些麻痒。她微微眯起眼睛,享受着久违的温暖,一时有些恍惚,不知身处何地,却又觉得平和与幸福。
“呀,白公子跟文姑娘……啊!”聚星楼大厅,娇俏的侍女瞥见熟悉的人影儿,蹦蹦跳跳地过来迎接。然而看见文舒那张可怖的脸,立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这么失态?”聚星楼的掌柜听到惊呼声,不满地朝她看过来。然而下一秒看到文舒的脸后,不由也吃了一惊。不过他当掌柜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只一晃便回过神来,笑道:“原来是白公子和文姑娘回来了,快请进请进。”
他冲文舒招招手,转脸又对那侍女喝道:“还不给客人沏茶去?愣着做什么?”
“掌柜的不必忙活了。”文舒并不在意,温和笑道:“我跟白公子这就上楼去了,不必麻烦。”
老掌柜连连弯腰,赔罪笑道:“方才小丫头怠慢了,两位千万莫怪。”他目送两人上了楼,这才点点那小丫头的脑门子,凶道:“你不要命了,敢得罪那尊煞神?”
小丫头莫名其妙:“掌柜的,您说什么呀?”
老掌柜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想扇她脑袋瓜子上。然而念着她刚来,知道的事情少,叹了口气又把手放下来,道:“就刚才那男子,万万不可得罪,晓得吗?”
“掌柜的,我没得罪他呀?”小丫头更加莫名其妙,她不就一时失态,看见文姑娘时怔住了吗?
“你——唉!”老掌柜简直要被她气死,压低嗓门道:“就刚才那主儿,你得罪他身边的人比得罪他还严重!”
他犹记得当年,那时他身边跟着的女子还是流莲姑娘。有一次,有个不长眼的权贵公子要碰流莲,结果他的手还没触到流莲身上,忽地白光一闪,一道银光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极快地劈向他的手腕!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他那只意图沾碰流莲的手掌在离她半尺远处,骤然掉落在地,鲜血溅出数尺远!那权贵公子当场嚎晕过去,结果白随意居然眼睛眨也不眨,飞起一脚将他踢出大门!
“掌柜的,我这茶还送上去吗?”小丫头手中端着沏好的茶,问道。
“算了算了,先搁着吧。什么时候他要,你再端上去好了。”老掌柜朝她摆摆手,示意她去忙别的,自己却回想起后来发生的事情。后来,其实后来发生的事情他并不太清楚,他只知道白随意浑然无事,而那权贵公子再也没来过这里。
楼上,白随意的房间。
“喂,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情?”白随意回想起一路听到的各种唏嘘声,以及进门时侍女的惊呼声,疑惑地问道。
“嗯?没有啊。”
白随意不信,偏头思量片刻,又道:“是不是因为掉进陷阱弄得满身泥土,十分狼狈?”
文舒哑然,笑道:“都说了没有,你疑心真重。”她走到床前对行李稍作收拾,系成两个小包裹摆在一处,扭身问道:“那把火莲宝剑,你真打算出三千两买下来?”
白随意‘嗤’地一声笑了:“啧,瞧你眼馋的。人家老板只不过说了一遍,你居然就记住了。”他坐在桌旁,闲闲翘起二郎腿,又道:“你放心好了,不就是三千两银子?大爷出得起。”
一避开外人,他就再度变成那个混蛋臭小子,半点正经样儿都没有。文舒好笑地摇摇头,心中升起丝丝的温馨,还有一点她自己也说不出来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