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岳清欢黑面神一样的抱着叶沐雨冲进大堂,上了楼又大力的一脚踹开了客房的门,吓得在柜子后面打盹的小二缩了缩脑袋。
谢酒衣跟着后面吩咐让小二桶烧水,小二看着他们两个一身的血和着难闻的臭味,其中一个黑面神还抱着一个泥巴疙瘩,吓得撒腿就跑了,哪里还管的上什么热水。
谢酒衣被他气死了,只能自己去打水烧。
岳清欢要给叶沐雨把脉,叶沐雨一直躲着他,神情癫狂,眼睛亮的可怕。岳清欢最后只能紧紧的握着她的手腕,感受她的脉搏。
奇怪的是,她虽然饿的面黄肌瘦,浑身都臭不可闻,但是她除了脉象细弱,其余一点事情都没有。
她在这洛道湿腐之地呆了这么久,竟然一点事情都没有。
他以为她是吃了什么染了尸毒的东西才会变得神经兮兮,但是看起来似乎不是,她身上一点毒都没有,甚至比从万花谷出来的时候还要健康。
这时谢酒衣搬来了木桶,里面倒满了水。
“你快给她洗洗吧,这味道真的是……”
岳清欢拧着她的衣领就去扒她的衣服,忽然动作又停了,看着旁边抱着胳膊看热闹的谢酒衣。
谢酒衣看他停下动作看着自己,眨了眨眼,岳清欢没动。
他忽然醒悟过来,虽然叶沐雨已经是个泥巴疙瘩了,但好歹还是个姑娘,本来还想开个玩笑,但是看岳清欢的脸色……
“你的蛊怎么样了,要不要我帮忙?”
“不必了。”
谢酒衣看他脸上恢复了些血色,知道这个时候他也没有别的心思,只能识时务的退出去带上了门。
岳清欢继续扒她那烂泥巴一般的衣服,他才只扒了件外衫,叶沐雨就开始疯狂的挣扎。岳清欢按都按不住,逼急了她,她抱着他的胳膊就狠狠的咬了下去。
两个人终于都不动了。岳清欢挑了下眉,由着她咬着。
叶沐雨咬破了他的胳膊,尝到了他的血,腥甜的味道,她停了一下,然后抱住自己的身体,呜呜的哭了起来。
岳清欢还想动手,伸手出去,又变成轻柔的抚摸,落在了她的头顶,他拿着毛巾沾了水,一点一点的擦的脸和手,又拆开她的头发,一点一点的梳顺了。
不一会儿她就自己睡着了,岳清欢不敢再惊动她,只给她换了外衣。
她瘦了,也长高了不少,一年未见,她像是顷刻之间就长大了。
叶沐雨一直抱着自己的身体,他将她抱到床内侧裹好被子,自己在床外侧躺下了。
他以为他睡不着的,可卸去了一桩心事,他竟然不到片刻就便跌进了梦里。
夜里睡得正香甜,一双手悄悄的伸过来扒住了他的胳膊。
他迷蒙的睁开眼睛,就看到叶沐雨翻身趴在了他的身上,头团在他的肩窝里。
岳清欢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抬手刚想摸摸她的头,手上的动作却一顿,他感觉两片柔软湿润的嘴唇贴上了他的脖子。
他全身的感官都仿佛不在了,只剩了她贴着他脖子的嘴唇,原本准备抱住她的手,堪堪停住。
叶沐雨微微张开的嘴唇贴着他的脖子,像是在找什么一样,然后忽然停住,再然后伸出舌头在他微微凸起的血管上舔了一口。
岳清欢一颤,抓住叶沐雨准备把她拎下来。叶沐雨忽然露出牙齿,一口咬上了他的脖子。
她那一口咬的毫不留情,血一下就流了出来,不光是脖子,他整个人都在泛着奇异的疼痛,背后的蛊虫好像也闻了血的味道,开始活动起来。
叶沐雨吮吸着他的血,不停的咯咯的笑。
他那一刻终于相信,她是真的杀了叶斩雪。
如果不是中了洛道的尸毒,那她疯成这样,只能有一个解释,叶斩雪真的死在了她的手上。
叶沐雨的喉咙里发出小声的呜咽,松开了嘴巴,她的手攀上了他的脖子,在他的肩窝里呜呜的哭。
他无奈的叹了口,慢慢的有节奏的拍着她的背,过了一会儿她竟然磕磕绊绊的发出几个音节。
“我……我……我……会,活……下……去,岳清欢……”
所有的字她都说的支离破碎,只有他的名字,她咬的清楚,一口气说了出来。
即使生无可恋,她还是回到了他身边。
“受了我这一针,以后无论多难,你都要活下去”他只是怕她忍不下来那种分筋错骨的疼,怕她忍过来了又因心病抑郁到自觉经脉,所以随口说了这样一句话。
她却记得,一直都记得。
她在不能开口的日子里,无数次的默念着他的名字,到疯都没能忘。
他轻轻的拍着她的背,不知道她跌落在万花谷的那个下午,到底是谁救了谁。
叶沐雨哭着哭着就又睡了过去,他身体里那种奇异的疼痛也慢慢消失,好像刚刚中蛊的时候,他又觉得困了,在她身边很快睡了过去。
天快亮的时候,是叶沐雨先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她的眼睛不再有初见时疯癫的精光,暗了下来。
她趁着岳清欢还没醒来,偷偷的换上了干净的里衣,在那之前找了条绷带,将自己的胸口裹住。
她心口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痕,丑陋而又狰狞,那伤口里似乎还有什么东西,散发着微微的光。
谢酒衣第二日特地赶了个早,天还蒙蒙亮,他不敲门,直接推门走进了岳清欢的屋子,他做好了准备要来看岳清欢的笑话。
岳清欢昨日刚经历了一场大起大落,睡得有些深,果然不防谢酒衣忽然进来。只是他反应也快,一下子睁开了眼睛,袖子里的银针差点脱手而出,谢酒衣早已经抿着嘴睁大眼睛一副贼机灵的样子闪到了一边,又探头过来看他。
他平日里就不是个有规矩的人,岳清欢对他这种常人觉得十分欠打的古灵精怪一向不作什么反应,看清楚来的人是他后只是淡淡的伸手把叶沐雨身上的被子裹紧了点。
谢酒衣抱着胳膊翘着下巴指着他脖子上已经干涸了血,眼神非常意味深长。
“那小姑娘那么臭,你也下得去口。”
岳清欢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斜了他一眼“那是我的血。”
“你不惹她,她还能给你啃成这样了?”
“你看看她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身上可有被人下什么蛊。”岳清欢跃过了这个话题。
谢酒衣拿出自己的虫笛在手上转了一圈才贴到唇边,慢悠悠的吹奏出一段曲子,无数蛊虫从笛子里飞出,飞向叶沐雨,围绕在她身边。
叶沐雨动了动鼻子,猛地睁开了眼睛,她几乎就是在睁开眼睛的瞬间就朝谢酒衣扑了过去,连岳清欢都没来得及拦住她,谢酒衣自然也是没有防备,直接被她掐住了脖子,她手劲奇大,谢酒衣都快被她掐的翻了白眼,岳清欢才把她从谢酒衣身上撕下来。
叶沐雨的眼睛被血丝染的通红,恨恨的看着谢酒衣,眼睛里的红血丝像是要汇聚成一滴血泪,谢酒衣被惯性推到门边反手扒着门板才稳住身形,不停的咳嗽。
“这又是什么毛病?疯了?”
岳清欢斜了他一眼,叶沐雨还是死死地盯着他,手里紧紧地拽着岳清欢的袖子。
岳清欢拍了拍她的头,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她不知道听懂了没有,抓着他衣服的手一点也没松,却动了动头,不再看谢酒衣了。
“她见不得五毒教,你在下面去等我吧。”
谢酒衣气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转身出去了,岳清欢将她抱回床上躺下,也跟着下了楼。
“你放心,看她掐我的那个架势,你觉得她像个病人?”谢酒衣背对着楼梯坐着,听到岳清欢下楼的声音摆摆手抱怨道。
岳清欢不理会他的抱怨,在他身边坐下“这里不能久留,我给恶人谷传了信,你去跟他们汇合。”
“不能久留就不能久留,为什么又要跟恶人谷汇合?”
“红衣教的那些药。”
“药怎么了?那药虽说是有些凶,喂给我之后我也确实有些神志不清,但是总归还是认得清人的……只是你身上的蛊,这药用来对付你,怕是最好不过的了。”
“暂且不提蛊的事,且说你若不是五毒的人,而只是个普通的江湖人士,吃了那些药会怎么样?”
“你担心有人用那些药把人当傀儡操纵?”谢酒衣手指敲了敲桌子“不至于,除非是一点武功都没有的人,但凡有些内力的人都不至于神志不清到那个地步。”
“刚刚在红衣教的营地里看到了一个浩气盟的人,恰巧曾经我在另一个人浩气盟的身上,看到过那样的迹象。”
“谁?”
岳清欢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沉思了一会儿。
“我想起来一桩关于叶沐雨的传闻,传闻叶沐雨是在CD与他师父反目,就是在那里她伤了浩气盟谢婉莹。CD那边,是不是有个天一教的祭坛。”
“对,是有这么个传闻,传闻那祭坛藏在桫椤树海后的黄沙之中,那里有个古时候留下来的遗址,总是闹鬼,有许多江湖人士都说在那里见过傀儡……”
“你怀疑这两件事有关联?”
岳清欢点点头。
“那我去替你看看就是了,那药能牵动你身上的蛊,我到底不放心,只是你要带着那个小疯子回恶人谷吗?”
他摇摇头“她现在无论出现在哪里,对她都没有好处。”
“她心火难除,郁结于五脏六腑之中,我带她去一趟苍山洱海。”
传说苍山洱海蝴蝶泉,泉水可涤净人心,有清火镇定之功效,是结心火的上佳之法。
“那你身上的蛊毒怎么办。”从前即使是谢酒衣一直在他身边为他剖蛊,也只能勉强赶上那蛊毒增长的速度,若是仍由它们生长,发作起来,岳清欢会被啃噬殆尽也说不定。
“浩气盟的那些事你写信托个人帮你办,苍山洱海一去一回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我跟你一起去。”谢酒衣说到这里,楼上客房的门在这个时候恰好吱呀一声被打开了,谢酒衣一回头就看到叶沐雨在盯着他看,一双眼睛瞪的像铜铃一样,十分骇人。
“我还是去跟他们汇合,你自己给自己施针解蛊吧,后会有期。”他站起来,一溜烟的跑了。
他看着瞪着谢酒衣消失方向的叶沐雨,心里存了个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