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道到苍山洱海,要从中原走到西南高岭,有半个月的路程。
岳清欢两个人一骑马带着她,她坐在马上倒是很乖,只是不理人,他喂她东西,她也不吃。
他后来只能把干粮掰碎了硬往她嘴里塞,她才能勉强咽下去一点。
她渴了也不喝水,总是去舔他脖子上那道被她咬破了的伤口,好像她是个嗷嗷待脯的狼。
他那道被她咬烂的伤就没有愈合过,一过三四个时辰,她就要喝他的血,有时候还非要抱着他的脖子将那血喂到他嘴里让他也尝一尝。
尝一尝血的味道。
她应当是在洛道的那些日子养成的坏毛病,毕竟若是天不下雨,她渴急了,只能这样喝自己的血。
他一路上就任由着她折腾,也没有时间去管背后的蛊毒,那蛊毒不知何时变得这么善解人意,一路上都没有发作过。
等到了洱海,就只能弃了马匹走水路了。
苍山洱海境内已经褪去了中原风光,琼山峻岭,崖入重霄,奇峰乱石,飞流叠瀑。
莺飞草长,花开几重。
他们站在码头,刚好可以看到苍山的一道瀑布从重重叠叠的石缝中流下,偏又不像别的瀑布那样气势恢宏,只如潺潺流水,涓涓而来。
山岭间只有细细水声,啾啾鹿鸣。
码头上只有一个船家,花白了胡子,带着一个小姑娘。
那小姑娘约莫还要比叶沐雨小上几岁,养在这样的灵山水秀之地,出落的十分可人,只是看到叶沐雨带着一个大黑斗笠把整个人都罩住了,神情间有些惧色,离她远远的。
倒是那船家见怪不怪,将他们领上了船。
那撑船的人问了他们要去哪里,听到是蝴蝶泉,摆了摆手。
“那地方现在闹鬼呢,可不是去赏玩的好时候。”
这样好的山水,倒真的不像是会闹鬼的地方。
“我也是听别的船家说的,听说那边有许多苗疆人在搞鬼,抬了棺材进去,半夜还能听到咚咚的敲棺材板的声音。”
“没人管吗?”岳清欢问。
浩气盟半年前几乎是舍了枫华谷线的兵力全力支援苍山洱海,才用枫华谷的据点换了恶人谷苍山洱海的据点,苍山洱海只有水路,四面不通,他们夺了,应当没有不管的道理。
“白天倒是有人将这儿守着,但是到了夜里好像他们连自己都不敢在那地方久留,只放了几个人在外围,防着生人不知道闯了进去,别的也就没有了。”
这里的风土人情不比中原,人也并不很怕这些鬼神,只是知道他们要去,难免交代一回,看到他们并不惧怕,也就由着他们去了。
撑船的老人一路上也没有别的话,倒是那个小姑娘一直偷偷地打量岳清欢,一副想要开口的样子,不过直到下了船,小姑娘都没敢说出一句话。只是眼巴巴的看着岳清欢,她爷爷看在眼里了,又问岳清欢什么时候出来,这里船家少,他们可以过来捎上一程。
老人实在热情,岳清欢怕一番推拒引来浩气盟的人,就请他明日再撑船来接了。
蝴蝶泉正入口有浩气盟守着,岳清欢带着叶沐雨从侧面上山,在半山腰等着了。
从半山腰往下望去,蝴蝶泉内百草生长,清泉流水,天光从高崖上漏下来,一片桃源之相。
山花艳红,蝴蝶璀璨,是不同于万花谷的美。
蝴蝶泉内外果然是守着不少浩气盟的人,白天两个人就没有行动,到了下午的时候浩气盟的人就撤走了。
两个人一直等到人都走光了,才趁着夜色潜进了蝴蝶泉。
蝴蝶泉内有一座小瀑布,流下来形成一滩浅浅的泉水。周围都是馥郁的花香,三两萤火虫在旁边飞舞着。
岳清欢把叶沐雨抱起来,淌水走到了最里面,他把叶沐雨放在那摊泉水里,水漫过她的身体,只浮出一张脸。
他弯腰要站起来,却被叶沐雨一把拉住拽了回去,他没站稳,跌进水里,沾了满身的水。
叶沐雨翻身将他按在水里紧紧地抱着他,头埋在他的脖子里,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脖子。
又是血。
但是躺在这汪泉水中,岳清欢不仅感觉到脖子上的疼,背后的蛊毒又活动起来,却不是疼,而是一种奇异的酥麻感,虫蛊仿佛潮水一样从他背上褪去,四散在水里。
叶沐雨松开他的脖子,咬上他的嘴唇,他又尝到了血的味道,几乎是呛进岳清欢的嘴里。
她吻的那么用力,分开他的双唇,撬开他的齿关,然后粘稠的血就涌进了他的嘴里,那么多。
他眼神一动,忽然捏住了叶沐雨的下颚,迫使她松开自己,张开了嘴。
就着月光,他看到她嘴里全是被自己咬烂的伤痕,还在往外流着血。
她跟着他这么多天,不吃东西,也不说话,全是因为那些溃烂的伤口。
她喂给他的,是她自己的血。
他背后的蛊毒动的越来越快了,疼痛的几乎让他失去知觉,他抬手想给自己点穴,却被叶沐雨紧紧的箍住,叶沐雨手劲极大,他挣不开她,只能把那剖筋去骨的疼生生忍着。
叶沐雨像是怕他挣扎,将他紧紧地抱着,两个人贴的极紧,一根针都穿不过去。岳清欢只觉得心口有一个坚硬的东西,硌住了他。
他忽然微微支起身子,吻住了她,明明是他被她困在这里,他却好像把她亲成了无处遁逃的困兽。他的嘴唇扫过她的嘴角,鼻子扫过她的脸颊,叶沐雨被他亲的有些不知所措,不防他一手拉开了她的腰带,挑开了她的衣襟。
她胸前拿一条细长的布裹了好几圈,他伸手要去拆,被她一把抓住了,岳清欢眼神沉暗,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她的另一只手还按着他,他盯着她,勾起了嘴角,将头凑过去,用牙齿咬住了那条细带的结,慢慢的将它拉了出来。
叶沐雨强忍着颤抖,看着他一圈一圈的用嘴将那条细带拆了下来。
她胸前有一道早已愈合的狰狞的伤口,那伤口像是被什么钝器粗鲁的劈开,伤口里,还有什么东西,在黑暗的泉水里,散发出悠悠的光。
他不再动作,抬头看着她,他的头发沾了水,有些狼狈的贴在脸上,古水无波的眼睛里只有被泉水映照出波光粼粼的水光。
她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如此伤心的神色,他从前无论是喜是忧,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淡模样,好像他是天上的谪仙,凡世的一切都不曾敲开他的心扉。
但是现在他露出这么伤心的表情,好像他终于不站在高高的云上,好像他终于落进凡尘。
岳清欢收紧手臂,将她牢牢的抱在怀里。
四周静静地,只能听到虫鸣,他就这么一直抱着她,直到背后的痛感慢慢的消失了,才沙哑着声音开了口。
“我从不知道,原来人还能疯的这么懂得审时度势。”
“在洛道,你知道要赶走谢酒衣,到了这里还知道不能吵闹引起浩气盟的注意。”
“叶沐雨,你还要装疯卖傻到什么时候。”
她心脉细弱,他一直以为是她在洛道呆了那些时日没有调理好身体的错,却不知是那一块石头嵌在她的心口。
她说她会回到他身边,他说不必了。
明明所有人都说她死了,却只有他在等她回来。
她以为她最多能为他做的就是解了他的蛊毒,却没想到他找了她那么久。
她这样的人,他为什么要等。
她不是非要装疯卖傻,她只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她余生能给他,远不及他给过的那么多。
她何德何能,得他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