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事就有些出乎墨连的意料,他本以为像这种关乎神兽“终身大事”的事情,做起来应该会比较麻烦,比如说要沐浴净身,制定契约,歃血为盟什么的……然而事实上,整个过程仅持续了一句话的时间。
“今日起,白冀奉墨连为主,期间誓不背叛。”
简练干脆的一句话,墨连却听出了其中的暗语,‘期间’誓不背叛,那么‘期后’呢?三寻他好像说过会离开的吧,那之后他们便没有什么关系了……
墨连摇了摇头,将思绪甩出脑袋,问三寻道:“我要怎么做?”三寻看了墨连一眼,道:“你什么也不用做。”似乎看出了墨连的不解,接着说道:“认主这种事,本来就是兽类处于劣势,主人对已属于自己的兽掌有生杀大权,自然不需要再做什么。”说完朝墨连投来凌厉的一瞥。
墨连没来由地一阵心悸,怎么感觉是对方握着自己的生杀大权呢?!
不管怎样,墨连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这样的结果还是不错的,皆大欢喜。轻轻地呼了一口气,墨连突然就有些困乏,四肢百骸像是被掏空了一样,蹿着丝丝凉气,虽然寒冷,但却不想动弹。
三寻看墨连的脸色有些不对劲,低下头用鼻子抵着他的脸颊,感到一片冰凉。不由得讶道:“怎么这样凉?”转眼看他愈加苍白的脸色,心中愈发不安。
思索间,墨连已经恢复了些神智,他微微抬了下手,感到手臂中寒气蹿动更加厉害,力气像是被完全抽走了,顿时明白了是中了那魔兽的毒。不由得有些后怕,他小瞧了那食灵蟾的毒性,以为凭些许野药草就能压制住它的毒性。想想也是,那可是魔兽,怎么可能那么‘无害’。
墨连皱着眉,半晌冲三寻微微一笑,有些无奈地说道:“我好像中了食灵蟾的毒了,现在全身冰冷,四肢无力,不晓得能不能挺得过去。我想回家,那样或许还有救,再不济死在家中也是好的。”
三寻十分讶异于墨连的一番话,身处危境而不躁不惧,这种气魄就算是在神界也不多见了吧。当下也不多言语,只道:“放心吧,我一定带你回家。”
得了三寻的许诺,墨连只觉心中一暖,再看向三寻的眼中也多了几分亲切,关键时刻,有人依靠的感觉就是好啊。
*
墨家,司堂
沉重的木门被缓缓推开,发出“吱——呀——”一声响,在寂静空旷的地下屋室中显得格外刺耳。
须臾,小丫鬟媛儿的身影出现在门前,她提着个大食盒,急急忙忙地往里走去。最后在一间看似牢房的房间前停下,还未出声,便听里面的人道:“是媛儿来了吗?还不快进来。”媛儿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即推开木门走了进去。
这的确是一间牢房,因建在地下,四周都是厚厚的石壁,只有门是木质的。石室内墙壁上点着数盏烛火,倒也不显昏暗,中央的一张小桌上,稀稀拉拉地散布着些书。墨程正坐在一旁,对着烛光翻看一本书,昏黄的火光扑在他身上,显得整个人格外的柔和俊美。
媛儿看到这幅场景,不禁呆了片刻,待墨程看过来时,顿时俏脸一红,举着食盒小跑了过来。
趁媛儿摆饭的空隙,墨程放下书问道:“媛儿,二公子还未回来吗?”
媛儿小脸又是一红,点头道:“是啊,连带着二公子日前带回来的那匹白马也不见了呢。”
墨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道:“近来可还发生了什么大事?”
“哦?”媛儿疑惑地看着他,“公子指的是什么事?”
墨程略一沉吟,“就是那件事,成家的人没有再来闹吧?”
媛儿似乎愣了一下,之后低下了头,支支吾吾地道:“没有……”撒谎撒得实在太不高明,墨苦笑了一下,拿起斟满的酒杯一饮而尽。
唯恐墨程再追问下去,媛儿赶忙布好菜,又从食盒底层拿出几本书放在桌子一角,才收拾东西,慌慌张张地转身便走。
“媛儿……”
墨程在身后叫了一声,媛儿脚下一顿,之后逃似的飞快走开了。
没过多久,便听到大门被关上的一声闷响。墨程被震得浑身一颤,盯着紧闭的石室木门愣了半晌,才慢慢拾起筷子,却没有一丝的食欲。踌躇了片刻,终是叹了口气,撂下筷子,拿起一本书翻了起来。此时此刻,只有看书才能使他的心得到片刻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灯盏里的烛火微不可见的颤了一下,映得墨程墙上的影子一阵扭曲。
墨程有意无意地抬了下眼,继续投入到书中的世界去了。与此同时,身后的墙上无声无息出现了一道黑影,黑影慢慢变化,最后变成了一把足有三丈长的大镰刀,大镰刀刀锋朝下,正对着墙上墨程的影子。
而墨程此时正沉浸于书海中,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浑然不知。镰刀明明是一道影子,刀锋却好似闪烁着幽幽的冷光,带着嗜血的光芒。
*
墨府大门前,守门的家丁一大早便看到了这样一幅场景。
一匹白马驮着一个人站在门前的道路上,目光冷冷地望着这边,没错,是冷冷的。白马的头上趴着一只毛茸茸的好似松鼠一样的小动物,时不时抬头朝这边看上两眼,之后便又缩回马脖子浓密的鬃毛里去了。马背上的人软软地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知是不是死了。整个组合令人感到无比的怪异,因此虽有人好奇,却也不敢轻易上前。
不多时,墨府的大门突然打开了,一个惊惶的声音由远至近传来,“王伯,我可真没骗你,那白马一大早就站在咱门前了,怎么也没离开的样子,还驮着个人,看样子像是死了,这要是……”“够了,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王伯受不了那人的喋喋不休,狠狠瞪了他一眼。
王伯微微发福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前,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因紧张而有些僵硬的脸也缓和了许多。大家都知道王伯是有些手段的,心里有了依仗,再看白马的眼神也没那么顾忌了。说起来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被一匹马外加一只松鼠吓着实属不该,只是近来世道不好,又发生了许多诡异的事,弄得人心惶惶,这才忌讳起莫名出现的东西来了。
众人正等着王伯大发神威,“发落”这匹马,等了半天却没见他有什么反应,不由得齐齐向他看去。只见他一脸惊愕的表情,目光不住地在白马和马背上的人之间徘徊。
这一切并没有发生太多的时间,众人再看时,王伯已快步走到了白马身边,伸手去探那人的鼻息,白马打了个警告的响鼻,不着痕迹地往一旁退了两步。
王伯对白马的回避毫不在意,眼睛直直地盯着马背上的人,紧跟着上前两步,抬手轻轻拨开那人的头发,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少年面色惨白,双目紧紧闭着,额头有密密的汗珠,看样子是在忍受什么痛苦。
一直关注着这边的众家丁,见到这样一幅场景,立时发出一阵惊呼,“是二公子……”“是二公子啊,”“二公子回来了……”
王伯是最先从震惊中恢复的,他慌忙将昏迷不醒的墨连扶下马,一边叫道:“快过来扶着,将二公子背回去,玉林,去请大夫来,柱子,去禀告老爷……”像是一记炮弹投到了人群里,众人呆愣了片刻,然后蓦地醒悟,纷纷按照指示火速散去,一时间人声鼎沸,烽烟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