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满地的小树林里,一只松鼠模样的小动物,在树与树间迅速穿行着,它边走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时而麻利地窜上树,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
另一处的树下,少年安静地睡着,白马在一旁低头吃草,偶尔轻轻地打个响鼻,惹得四周树上的小鸟纷纷侧目。
太阳即将西沉,红彤彤的挂在西边的远天上,像一只圆圆的大红灯笼,散发着明亮而柔和的光。光线透过层层枝叶,在少年和白马身上投射出斑斑驳驳的亮点,好像凭空洒下了一把星光,显得宁静而悠远。
须臾,白马停下了吃草的动作,它抬头凝视着那边沉睡的人,神情格外复杂。
自他们在那一场危机中逃脱后,墨连便一直不省人事,至今已有整整五天了,从刚开始的担惊受怕,到现在的安心等待,三寻经历了一个漫长且倍感煎熬的过程。印象中,它还从未有过如此害怕的时候,也从未这样担心过一个人,即便是那个人也不例外。
它还清楚地记得那个时候,墨连像是变了一个人,身上散发着强大的威压,以致于那等级低下的魔兽忍受不住精神上的煎熬,最终爆体而亡了。他看向自己时,眼神冷漠而陌生,好像高高在上的君王,睥睨着脚下泱泱众生,那种感觉,想在想来也忍不住令人遍体生寒。但是没过多久,他眼中银光褪去,整个人陷入一种昏迷不醒的状态,这是开启灵瞳的后遗症,只因他现在还是凡人之躯,承受不了这么大的能量消耗。
三寻很为墨连担忧,他已经昏迷了五天了,五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以发生许多变故。他会不会过不了这一关,一直沉睡下去……如果那样的话,自己又该怎么办呢?它一直都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它来这里是背负了重大使命的,它要寻找龙族遗落在人间的皇子,它必须要将他带回龙族,因为龙族内发生了重大变故,他们需要他的力量。
那日的墨连,显出了龙族特有的圣银之瞳,他就是那个遗落人间的龙之子。想到这里,三寻又有些释然,既然他真的是龙族,那就不会轻易死去,自己的担忧好像有点多余了。
仿佛是印证他的话,三寻不经意间一瞥,便看到墨连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三寻怔了一下,随即十分惊喜,欢快地跑到墨连身边,道:“你醒了。”墨连眼神没有任何波澜,好像没有听到它的话一般,三寻不由得一凛,正欲进一步观察情况,余光忽然瞥见他身旁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心中顿时有了想法。
静默了良久,本来生死不知的墨连忽然眼眸一转,冲着头顶上方的大黑影子笑了一下,道:“嘿,吓吓你。”他的声音沙哑,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有吃喝的缘故,三寻本来是想奚落他一番的,此时见了他这副模样,倒有些不忍心了,遂道:“你这一觉睡得可过瘾吧。”
墨连闻言一笑,他面色本来就十分苍白,此时更显羸弱,轻声道:“过瘾说不上,不过差点长睡不醒倒是真的。”
三寻听了他的话,这才想起目前的他还十分虚弱,便问道:“饿不饿?喝水吗?”墨连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摇头说道:“我之前中了食灵蟾的幻术时,是你提醒的我吧,还没有谢谢你。”他话里饱含感激之情,倒让三寻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墨连注视着三寻,有点欲言又止。在昏迷的那段时间,他脑中不断地蹦出各种信息,天文、地理、神魔、三界……虽不尽全,倒也说得详细。于是他知道了,兽类是不能与人进行言语上的交流的,一旦打破了这个禁忌,要么认那人做主人,要么死。
在这一点上,墨连有自己的想法。先不说三寻之前是否已有了主人,就算它真的尚未认主,他也不愿以此来强迫三寻认他为主人。三寻是神界的灵物,它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喜恶自己的追求,尽管他十分喜爱它,却也不想因此剥夺了它的自由。
只是,墨连一想到不认主就会死,心里就很不是滋味。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但现在无论哪个都是十分烫手的,他该如何抉择呢?三寻的意愿又是怎样呢?
墨连眉头紧锁,仔细权衡着两者的利弊,连三寻跟他说话也没听见。
三寻也是十分纠结,它正犹豫着要不要把一些事情告诉墨连,但毕竟兹事体大,不知道墨连是不是值得托付的人。
“三寻,”墨连突然出声。
三寻抬头,见他一脸的凝重,心里正疑惑发生了什么事,便听他肃声道:“三寻,你可愿跟随我?”
啊?三寻一愣。
墨连神情肃穆,口气及其认真:“你虽是神兽,但我是龙族后裔,你跟我并不吃亏,万一哪天我回了……神界,指不定还能大展拳脚一番呢!”墨连这一番话说得很直接,众人万般遮掩的大秘密被他三言两语就说出来了,好像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然而事实上也差不多,他似乎从未把自己是龙族这件事太放在心上,即使因此引来魔兽的袭击。
他与三寻相识的时间并不长,但他直觉三寻不会害自己,透过它那氤氲着灵气的眼睛,他仿佛能感受到眼睛背后的高傲而纯洁的心,而且他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因此,他对三寻敞开了心扉,说出了自己的秘密。之后他便看到三寻瞪着黑漆漆的大眼睛,愕然地盯着自己。
那眼神中有惊愕,有探究,有迷茫,还有一点点喜悦,墨连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却又不好出声打扰,只得尴尬地扭头望向一边。
这时,三寻慢慢开口了:“你说你是龙族后裔?”大概是因为带着情绪,所以这话听起来像是诘问。
但墨连仅是顿了一下,扯了下嘴角道:“大概是吧,刚开始我也是不大信的,但现在越来越相信了。”他皱着眉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眼睛仍是看着三寻。
良久,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墨连还以为三寻一定会问些什么,不想它好像对他是龙族的事不感兴趣似的,这让他有点诧异,同时心中很是不解,云衣芜不是说龙族是很神圣的存在吗?不是王一级别的人物吗?三寻即是来自神界的,怎么对龙族毫无反应嘞?!
就在墨连以为三寻不会开口的时候,就听它突然道:“好吧。”墨连闻言一怔,还没来得及高兴,三寻又道:“不过我有个条件,我可以认你为主,但我要保留一定的权利和自由,我不会事事都遵从你的命令,并且,假如有一天我要离开,你不能以任何理由阻拦我。”说完,他凝视着墨连,眼神忽明忽暗,像深海中映射出的蓝色幽光。
听完他的要求,墨连忽然笑了,这一笑是轻松且会心的。相比于直面上的主仆关系,其实他更认可和喜欢这种朋友式的相处方式,遂道:“认主不过是个形式而已,对我来说,你就像是朋友一样,我会尊重你的想法,与你和平相处。”
看着少年脸上真挚的笑容,三寻只觉得心头一热,说起来,当墨连说要认主的时候,它虽然没有太多的欣喜,却一点也不排斥,好像这是理所应当的一样。但它还是斟酌了一番,墨连是神界灵中的王族,而它又何尝不是兽中的王族,它的傲气和眼界有时比大多数神灵还要高上许多,一个龙族的身份又岂能打动它。
但此时此刻,面对墨连,一个流落人间的龙子,它忽然有些想呆在他身边,不是因为肩负的使命,只是纯粹的想。它忽然有些期待,以后的日子终于不再那么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