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连又做梦了,他甚至清楚地知道自己身处梦境之中,因此当他面对食灵蟾那恶心的大嘴巴时,没有丝毫要逃开或者攻击的意思。
他其实并不清楚这样做的后果,只是隐约觉得像这样任人宰割的机会并不多,了解未知事物也是必要的生存法则之一,这是爷爷教给他的。况且,直觉告诉他不会有危险,他一向对自己的直觉很有信心。
果不其然,食灵蟾没能成功伤害到墨连,在它甩着长舌冲撞过来的时候,以墨连为中心突然爆出了一团火焰,火势急速蔓延,最后将除墨连之外的世界完全变成一片火海了。食灵蟾变成了一个大火球,虽然听不到声音,但墨连看得出它现在十分痛苦,它的万能舌头此时布满了火焰,像一条火鞭,抽得空气啪啪作响。
然而下一瞬,他看到火舌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朝自己挥来。墨连感觉到自己的背上挨了重重的一鞭子,火辣辣的疼,紧接着,胸腔内涌进一股寒气。有那么一会儿,墨连觉得自己掉进了冰窟里,异常冰冷的气息紧紧包围着他,寒气渗入肌肤,一点一点侵蚀冰冻着每一寸肌肉,每一寸筋骨。心脏似乎被迫停止了跳动,然而感官却更加灵敏,以至于他能清楚地听到身体结冰破碎的声音,胸腔内的疼痛也被放大了无数倍,刺激着那敏感而脆弱的神经。
墨连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呻吟,然后他看到周围的火势像是吓着了般一下子冒了起来,变得比原来更大,胸中的那股寒意终于有所减弱,并且渐渐被一种暖意取代。
这一系列的感觉是如此真实,以至于墨连有些恍惚,他迷茫地环顾四周,有点分不清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了。
烈烈火光中,有个小小的暗影,之前他还以为是食灵蟾的残骸,然而此时看上起却像是一个小小的人影。他眯起眼睛极力想把那个东西看清楚,眼前的光景却愈来愈模糊,最后完全变成了漆黑一片……
……
普一睁眼,入目是一个模糊不清的瘦弱身影,周围也是扭曲了的景物。墨连还以为自己尚在梦中,于是伸手揉了揉眼睛,想要看清楚那个藏匿在火光中的身影。
这下看清楚了,墨连惊奇的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竟又睡回自己在府里的床上了,爷爷正背对着他站在窗边,估计是在等他醒来。墨连注意到爷爷的衣服皱褶连连,明显是压过多次的痕迹,头发也有些凌乱,有几缕在微风吹拂下轻轻摇曳着,凭空生出一种失意潦倒的可怜样儿来。
墨连不禁鼻子有些发酸,可又一想到他之前把他独自软禁在一个稀奇古怪的地方,还差点被魔兽吃了,刚刚酝酿起来的悲悯就被一种愤怒占大部分的复杂情绪代替了。索性闭上眼睛,养起神来。
“真是不省心哪……”良久,墨尤之叹息了一声,“你怎么生了个这样的儿子……”接着像是回想起了什么,怔怔地望着远处。
此时,饶是墨连再淡定,也装睡不下去了,他想了一会儿,问道:“他是个怎样的人?”“她是……”墨尤之仍沉浸在回忆中,下意识开了口,只是刚一说话,便猛地回过头,愕然盯着床上已醒来的墨连。但这也只是一瞬的事,下一刻,他突然满脸的怒气,冲到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不是最讨厌呆在家里吗?你为什么非要现在回到这里来?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墨连被爷爷此刻暴戾的模样吓了一跳,怔怔地不知该作何反应。印象中爷爷一直是和蔼可亲,心平气和的样子,像现在这样失态,大概几百年才会出现一次。但墨连一点也不觉得害怕,相反的,他十分感动,好像以前的生活都是不真实的,而如今挨了一顿骂,生命反而鲜活起来了。
他坐起来抱住墨尤之,将脸埋在臂弯里,墨尤之突然怔住了,他感到墨连在不住地颤抖。
墨连紧紧拽着墨尤之的袍子,身体因心中的伤痛和委屈而颤动不止,他有些像喃喃自语又像是询问:“为什么要瞒着我,你们都在为了我拼命,却把我当个傻瓜一样隔离在外,我就那么不中用吗?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我想尽自己的一份力,我想和你们站在同一战线,一起努力,为什么都不给我这个机会?你们为什么非要把我看得那么重要……”说到最后,声音已微微有些哽咽。
墨尤之诧异地看着墨连,随即轻抚上他的脊背,声音轻柔地说道:“不要自责,你没有错,是我们将这份责任看得太重了。”
墨连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爷爷,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要再瞒着我了好吗?”他的眼眸漆黑发亮,深邃而又纯粹,眼中蒙了一层浅浅的水气,像晕开的水墨,又像澄澈的水镜,墨尤之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影子,突然就觉得有些无处遁形。
他转开头,接着叹息一声,走到窗前,目光定在遥远的某处。
“我认识你母亲是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墨尤之缓缓开口,墨连浑身一震,“那时候我才刚出来不久,年轻气盛,纵马江湖,仗着自己武功高强,就四处下拜帖,挑战强者,”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接着道,“后来,终于有人不满我的做法,联合几大门派围攻我。是你母亲救了我,我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她,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子……我很喜欢她,想过娶她,可惜后来……被你父亲捷足先得了。”
墨尤之转过身看着墨连,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表情,“所以说,我其实并不是你爷爷,我甚至比你父亲还要年轻上许多呢。因为你父亲他不是人类,而我是,你的母亲也是。”
此时此刻,墨连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心中的震惊,他甚至说不出话来,唯一能做的就是静静地听着,他知道,事情没完。
果然,墨尤之继续说道,“后来,你的父亲出现了,他当时的情况跟我的极为相似,也是正在被几个大门派追杀,并且受了不轻的伤,追他的那几个人都只是一般的高手,连我都能轻松应付,后来他伤好之后我便对此感到十分奇怪,因为他的武功甚至比我还要高。我有意问清楚,但那时我们已经成了很好的朋友,便觉得朋友之间不应该有那么多的猜忌,便一直没有问。”
“你母亲喜欢花草,他便隔三差五不知从哪里弄来几株奇花异草,当地土地咸湿,很多移植的植物都长不活,他的却能很好的成长,”墨尤之露出一抹微笑来,“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每采一株花草,都要带回当地的泥土,移植时先换土,这样花草基本相当于生活在原环境中,岂有长得不好之理。”
听到这里,墨连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用情至深的美男子形象。
他话锋一转,“之后他俩便互生情意,我虽然心中不甘,但想着只要他们能幸福,这样也挺好的,只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私自将你母亲带去异界!要知道,越界生活必须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而你母亲只是人间一弱女子,他怎么可以……我心中当真是又气又恨,气你父亲的欺瞒,气你母亲的任性,恨我自己的无能……”
“我拼了命的练武,不停地搜集一切有关异界的信息,最后终于得以进入异界……但我找不到他们,怎么找也找不到,那时是才明白,原来我对他一点都不了解,我甚至不知道除了他姓名以外的任何一点东西。”
墨尤之眼睛又看向墨连,墨连觉得他马上就要说到自己了。
“异界……也就是神界的时间与这里不同,大概在这里过一年,那里就会过十年,我毕竟只是个人,在那里游荡了几十年后,日渐苍老,便回来了。只是我没想到会遇见你,他们的儿子,原来你父亲是龙族的继承者,而你和你母亲则被人谋害追杀,我救下了你,决定将你抚养成人,至于长大之后你的路该怎么走,就看天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