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姐，已经该起床了。”耳中的声音异常熟悉，秦之卿动了动手指，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幔帐，“我没有死？”身上的伤痛似乎也消失了，秦之卿飞快的坐起身来，看向喊自己的丫鬟。
“小姐说什么呢。”翠烟笑眯眯的，“清早就说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祥。”
“翠烟？”她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丫鬟，“是你治好了我吗？不是说不让带药给我吗？”
翠烟茫然的抬起头，“小姐说的话翠烟怎么听不懂呢？什么治不治药不药的，小姐快起来换衣服了，等下该给嫡母请安呢，小姐可别迟到了。”
嫡母？李氏不是暴毙身亡了吗？
秦之卿眸中的神色惊疑不定，忙唤翠烟拿了一面镜子过来，仔细的端详着镜子里的脸。镜子里的少女脸色灰败，长发披散，漂亮的眼睛被厚实的刘海遮挡的严严实实，身上的里衣明显有些紧，穿在略略多肉的身体上。
这是八岁的自己！
有了这个认识，秦之卿飞快地捂住自己的小嘴。
她居然回来了！这宿命带给她的八岁，就是从这一年，她被秦之锦推下水，落得宫寒的毛病，从此子嗣艰难，再也无法给别人家做正妻。
也是从这一年开始，她小小的身子莫名的不断发胖，一直到她快要嫁人时努力不用饭食，每日只吃一些青菜和水才慢慢瘦下来，却也从此落得个厌食的毛病，任何饭食吃多了便会想吐，再也无法上桌与嫡母姐妹们一起用饭。
自此，自己一点点被秦家遗忘，直到父亲去讨好尚书，才想起了自己，做了孙瑜的姨娘。
秦之卿慢慢握起了拳头，既然自己已经回来了，那么就一定要告别自己上一世的人生！倘若老天已经定好了她的命运轨迹，她就算逆天也定要试一试！
想到这里，秦之卿的神色慢慢平静下来，抬起头，对着在旁边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的翠烟淡淡道，“给我更衣吧。”
“是，小姐。”
翠烟拿起一件月白色的裙子，又选了配套的素簪和镯子放在秦之卿面前，正准备给她着手穿戴，却发现之卿尚未坐起身来，只是盯着桌上月白色的衣服发呆，然后开口道：“翠烟，还有别的衣服吗？我不喜欢穿白色。”
“不喜欢白色？”翠烟放下手中的裙子，道：“小姐睡了一觉起来怎么变了喜好，曾经六姨娘说过小姐穿月白色最好看，小姐的衣服从此就只有月白色了。”
月白色……
秦之卿回想起曾经圆胖的自己，又喜欢穿白裳，白色本就更显圆胖，若给弱柳扶风之姿的女子来穿，才会显得美而娇怯，但是给了自己，却只能更像一只包子。
自己并未记住这一段，原来……自己只着白裳……竟是因为六姨娘喜欢。
那个送自己做妾，却让秦之锦当妻的六姨娘……
秦之卿坐起身来，走向衣柜，找了半晌，才终于在一片月白色的衣服里找出了一件蓝色的，然后打开自己的首饰盒，拿出一支浅蓝的蝴蝶珠钗和一对珍珠耳环放在了桌上。
“翠烟，我穿这些。”
“啊……可是，可是小姐平日里都不穿这件衣服，不带这些首饰的啊？”
“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叫你给我换，换就是了。”
“是，小姐。”翠烟懦懦的应了，给之卿换好了衣服，又道：“小姐，平日里给你绾发的都是绿柳，今天也叫她过来给小姐绾发吧。”
“嗯。”秦之卿默默应了一声，看着翠烟掀开门帘退了出去，绿柳又走了进来，绿柳刚走进来，便笑眯眯地道：“小姐昨天夸我梳的发髻好看呢，今天还梳个一样的可好？”
好看？秦之卿倒是有些好奇，自己曾经还有过好看的时候？她倒是想看看，曾经的自己觉得好看的发髻究竟是什么样子，便淡淡的回道：“嗯，那就按照昨天的梳吧。”
绿柳拿起梳子，轻巧的梳着秦之卿的长发，慢慢讲长发高高挽起，成了一个恨天高的发髻，先在她的头上插上了秦之卿选中的蓝色蝴蝶钗子，尚嫌不满意，又拿起旁边的首饰盒，从里面翻出了至少三个白色钗子，都一一插在她的发间。
看着镜子里那个可笑的小人儿，秦之卿差点笑出声来。
垂着的刘海遮住了大半张脸，剩下的半张脸上脸色灰败，又梳着一个高高的发髻，上面白花花的插了一片晃眼的珠钗，穿着一件蓝色的齐胸裙，却依然不能改变她有些胖的体质。
原来曾经的自己，竟然是这么难看吗？
曾经以为忠心耿耿的丫鬟，就是这样打扮尚不懂事的自己吗？
秦之卿双手紧握，不动声色的道：“拆了。”
“什么？”绿柳尚且在一旁偷笑，还没有回过神来，嘴边的笑意尚未收住，就看到秦之卿神色淡然的抬起头。
“把这个发髻拆掉。”秦之卿又重复了一遍。
“可是小姐昨天还说好看的啊。”绿柳不慌不忙的辩解，不想让小姐“毁了”自己精心制作的结果。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今天我已经不喜欢了。”
“可是之前六姨娘说过，最喜欢看小姐梳这个发髻啊，看起来聪明又贵气。”
六姨娘……又是六姨娘！
秦之卿心中的思绪飞快的转着，穿白裳，梳高髻，都是六姨娘说过好看，小小的自己才努力的穿戴想要让六姨娘喜欢。
可是为什么……那不是她的亲娘吗？在她的记忆里，六姨娘一直很美，不然也不会那么多年将父亲的收的死心塌地，甚至在李氏死后不顾顺序，将她扶为正室。
她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秦之卿甩甩头，先不多想这些，赶紧把头上这个东西拆掉要紧，一旁的绿柳还在喋喋不休的辩解，试图让秦之卿顶着这个发髻出去，秦之卿神色一冷，唤道：“容嬷嬷。”
“是，小姐。”门外的容嬷嬷掀了帘子进来，看着依然喋喋不休的绿柳，眸中闪过一丝厌恶。
“绿柳不服管教，打二十大板，降为粗使丫头。”
“什么？”绿柳突然尖叫起来，“小姐，我只是梳了你喜欢的发髻啊！你怎么可以打我？”
秦之卿冷笑一下，道：“怎么？我身为小姐，连打一个丫鬟的权利都没有吗？容嬷嬷，拖她下去！”
“是！小姐。”容嬷嬷乐滋滋的将绿柳抓住，带出了房门，很久以前她就看不惯这个丫鬟了，明明是丫鬟，却总骑在小姐的头上作威作福，小姐还小，什么都不懂，这个丫鬟好几次都把小姐往歧路上引，终于得到报应了。
秦之卿坐在镜子前，自己拆开了那个难看的发髻，想了想，又唤道：“翠烟。”
上一世，翠烟给了濒死的自己喂了水，又告诉了自己真相，她虽然是不得已，但是这样胆小又不忠心的奴婢，自己恐怕也不敢再用了。只是现在没有新的丫鬟进府，旧的丫鬟又都不清楚底细，只能先留着翠烟了。
说到底，翠烟的心肠不坏，只是胆子……太小了。
“是……小姐。”翠烟怯怯的掀了帘子走进来。刚才她看到绿柳被扭出去，不一会就传来挨板子的尖叫声，生怕自己也做错了什么引得小姐不高兴。
“别怕。”秦之卿笑眯眯的招招手，“给我梳个发髻。”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梳最普通的那种就好，只带那个蓝色的珠钗。”
“是，小姐。”翠烟小心的为秦之卿盘了一个常见的发髻，又插上那根蓝色的珠钗，秦之卿又自己为刘海抹了些发油，小心的将刘海梳到同一边固定起来，露出了自己那双明媚的眼睛。
“小姐好漂亮。”翠烟的赞叹里终于听不出虚情假意来。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秦之卿默默的点点了头，对身旁的翠烟道：“好了，用早膳吧。”
坐上桌，秦之卿看了看面前的膳食，共有五道菜，一道汤，一碗粥，一盘糕点。
翠烟站在旁边，飞快的为秦之卿布菜，每道菜都夹了一些放进她面前的小碟里，秦之卿仔细的看着那些菜品，却发现，每道菜都异常油腻，菜刚放入小碟，碟子底部就浸满了一层油脂，就连最素的炒青菜，里面也放了许多油。
那道汤是鸡汤，里面都是鸡皮和脂肪，上面漂浮着一层厚厚的油星，至于那碟糕点，则是用纯猪油炸制而成的翠玉糕，味道虽好，但是却异常的容易发胖。
就连粥，都是精心制作的肉粥。
真是煞费苦心啊……
秦之卿看着面前的饭食，默默地叹气，看来当年自己的发胖根本不是别人说的贪吃所致，根本就是有人见不得她会瘦下来，而那个人……
秦之卿挥挥手，推说没有胃口，撤掉了面前的膳食，站起身来，对翠烟道：“好了，我们直接去同嫡母请安吧。”
秦之卿住的地方位于整个侍郎府的西边，是一处异常清净的院子，六姨娘当初安排只有六岁的她住进来的时候，主母李氏还曾经劝解过，但是六姨娘一副一心为她的样子，说这孩子喜欢清净，就只能为她寻一个最清净的院落，但是之锦却是一直住在六姨娘身边未曾离开过的。
而整个院子的东边则是主母李氏所住的位置，与西边隔着一个花园和几条游廊，北边是五位姨娘所住的地方，南边，则是六姨娘带着之锦，之致住的地方，从住的地方就可以看出，侍郎大人秦慕对六姨娘的特别之处。
秦之卿带着容嬷嬷和翠烟慢慢的走过花园和游廊，来到了嫡母所居的卿颜阁。
刚一进门，就看到秦之锦飞快的过来牵住她的手，笑眯眯地道：“姐姐定是昨晚没有休息好吧，现在才过来，我和姨娘都等了半天了，以后晚上姐姐要早些休息才是。”
秦之卿抬起眼，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面前的秦之锦，刚才的话明面上是关心她的身体，但是句句却都透露出她没有规矩，连给嫡母请安都会迟到，晚上休息迟，视嫡母的教导于无物。
“有劳妹妹挂心。”秦之卿微笑起来，“今天本来赶着向嫡母请安来着，只是身边的丫鬟绿柳太不知趣，我教导了一番。”
话毕，秦之卿上前一步，向嫡母李氏请安，又向六姨娘请了安，然后看了看眼前的李氏，眼珠一转，上前道：“嫡母，之卿肚子有些饿了呢。”
“怎么，没用早膳吗？”嫡母李氏是个异常和蔼的女子，当初侍郎秦慕未曾考中功名时便以富家之女下嫁于穷书生秦慕，之后秦慕一朝的中功名，便慢慢成为了侍郎夫人。虽是当家主母，却性格非常温和，不然也不会同意让六姨娘单独居于府中小院，还经常把家中大权交予六姨娘。
“是啊。”秦之卿皱皱鼻子，“早膳太油腻了，之卿不喜欢。”
刚说完这句话，秦之卿身旁的六姨娘赵氏眼中闪过一道光，忙伸出手来，将抓着嫡母衣角的秦之卿轻轻扯了过来。
她低下头，温柔的看着眼前的之卿，道：“不好好吃早膳可不是好孩子啊，之卿，上的菜都是你以前说爱吃的，姨娘才特别吩咐厨房的人为你准备的呢。”
“可是之卿已经吃腻了翡翠糕，肉粥，鸡皮汤，油青菜那些了。”秦之卿一脸烦恼，一边伸出自己的手指，一边一道一道的数出那些菜来。
“早膳是这些吗？”李氏温润的脸上，两道细细的柳眉皱了起来，“清早怎么能吃这么油腻的东西？”六姨娘看着李氏皱起的眉头，忙解释道：“是二小姐一直喜欢吃，一直闹着要吃，我没办法，只能特意吩咐厨房为她准备的。”
“这样会积食的。”李氏摸了摸秦之卿的脸，吩咐厨房重新备一份清粥小菜端给她，当着李氏的面用了，李氏微微笑了笑，点了点头，又吩咐了厨房不要再给孩子做油腻的吃食，才让之卿回了自己的房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