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骗人吧,反正我都不知道是什么,还不是随你怎么说。”我说着,其实我这是激将来着,也不知道清河有没有感受到……感觉脖子扭得慌,感受一下,坐在硬梆梆的椅子上看椅子底下的东西看一个时辰的感觉……于是我干脆整个趴到树上,探头看向他,“难不成还能有办法看到它们?”
“还是有人能看到它们的,”清河扬了扬手里的烟斗,啊等等,他什么时候拿出的烟斗?“这个,是金松的叶子,嚼一嚼或者是当做烟叶用,都能够让人看到它们。泡水或者混在食物里也行。”
“我可以……试试么?”我吞了口唾沫,好奇心和激动蹭蹭蹭涨起来,于是我立马跳到地上,伸手就想去抢烟斗。
“你确定哦。”清河侧身避开,又露出了标志性的狐狸笑容,看得我心哇凉哇凉的,“不要后悔哦。”
“呃,”我犹豫了一下,这家伙该不是在吓我吧,一定是的,看他那恶作剧一般的笑……可是无论怎么给自己打气,我还是没有再上前去抢。
倒不是被吓得试试都不敢,只是说,首先吧,老爹要知道我小小年纪不学好跑去抽烟,不得罚我抄书去;其次,清河之前咀嚼松针的味道,我在树上只是闻到一点点,就已经猜到了是什么。虽然吧,我还小,毕竟是妲家的子孙好吧。松针,那也是一味药啊,虽然有人拿来泡茶,可是,我不喜欢,又不是自虐,才不要吃那个东西。
最后一点就是……这烟斗他之前用过了啊……
“切,不就是松针嘛,我还不乐意试呢。”我嘀咕着,扭头就走。
看,我终于还是硬气了一回啊!是吧,这样才帅啊,这才是第一的风姿啊!
“妲椹站住。”中气十足的,严肃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没有多么激动,但是,很严肃,“既然这么想出来玩,那就在外面玩玩吧。”
我……走得还是太慢了啊!我以为我发现老爹的时机还不错啊,可是还是被逮住了,我忍不住泪流满面……不是为老爹难得的理解而感动,虽然老爹似乎很是人性化……如果不是我生下来就是老爹带的,那么我可能会感叹上天终于开眼了。但事实上我对老爹没有那么生疏,所以我听到这样美好的话,心里却先抖了抖。
“今天晚上月光不错,你就在院子里看书好了,把书案搬出来,不到子时别进家门。”老爹淡淡地说,脑袋没有转过来哪怕是看我一眼。夜风吹来,有点冷,老爹脑袋上束发的灰布条在风里飞舞,还好作为医生老爹不习惯穿长衫,不然就真的像读书人了……
吐了吐舌头,我缩起脖子一步一顿的慢慢挪向房间――我还是好奇的嘛,虽然好奇心害死猫――但是对那些神奇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还是很好奇老爹是什么态度的……
“过来我有事和你说。”
跨进房门之前,我听到老爹模糊的声音。
这个意思是……
有事情!
老爹这样一天把光明正大挂在嘴边的人也有秘密啊!简直让人感动,让人忍不住靠近……是的,一个不光明的计划出现了,不要嫌弃我……
我重重关上房门,然后趴在门上,听到了两个人沉默的脚步声走向前厅。然后我才偷偷摸摸从窗子钻出来,猫着腰朝前厅的窗子下面移动。
我是不是忘了说我家房间的布局来着?呃……那我还是简单介绍一下下好了。我家有两座小瓦房,大的一座是日常生活和接待病人的房子,包括了前厅,两间卧房,两间客房,其中前厅和老爹的卧房都有门开向院子里,我那可怜的房间则是位于老爹房间里面――有点像从老爹房间里隔出来一个小隔间的样子,唯一通向院子的就是一扇小窗……所以我窗子的窗棂光滑得像是百年古董……
另外小一点的单独的那一座房子其实就是库房,哦,还伴生了一个小厨房来着。这样的布局常不常见我也不清楚,不过我也不在意,毕竟不会影响我四处游荡的布局都是好布局。
好不容易挪到了窗子下面,我已经感觉自己腰腿都快断掉了。
“好多了。”清河的声音。我一屁股坐到地上以减轻腰和腿的负担,然后迅速屏住呼吸努力去听。
“头发的话,可能就一直会是这样了。”老爹说,声音很轻,应该是怕我听到。
“没事。”
“……”沉默,永恒的沉默,两个人居然同时停了下来。
啧啧啧,两个不会聊天的大老爷们说什么悄悄话嘛,这下都没话说冷场了不是很尴尬?我打心里鄙视他们俩。
“你是想问我来永安干什么的吧。”还是清河年轻忍不住先开口。
“嗯。”老爹的声音闷闷的。
这是有新闻啊,难道老爹和清河认识么?
“别那么担心,我又不是豺狼虎豹。”
“上次你说不用担心的时候,我们村子里已经开始死人了。”
“……你别总是这么不相信我啊,不是和你解释过嘛,那一种充其量也就制造一点水雾而已,无毒无害,还清新空气。”
“可是阿蕾也死了。”老爹的声音带上了一点颤抖,而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就好像被狠命敲了一锤子……
阿……蕾?
是,我妈的,小名。我那从未见过的老妈的,小名。
我承认,我是个调皮的小姑娘,还有一点点的小聪明和狡黠,这不像我老爹,一点都不像。中秋为此还曾经嘲笑过我是捡来的,为此我蛮伤心,于是揍了中秋一顿,从此有了小弟三号……那时候我和小菊儿小铁柱都是老朋友了。
可是小弟并不能缓解我的伤心,因为当我们四个在外面玩得昏天黑地几乎想要离家出走从此自由于天下的时候。铁柱和中秋,以及我的老爹,几乎是结着伴来叫我们回家。两个小男孩迎接来的是一顿棍棒,我则得到了两脚和一本厚厚的医书。只有小菊儿的老妈,会柔柔的叫着小菊儿的名字,然后一边心疼小菊儿的肚子一边介绍今晚的菜色,还会教小菊儿一些譬如“你老爹要是打你就躲到我后面”的小技巧。
那时起我就很想念我那从未见面的老妈,还有在摔倒的时候,被蛇或者狗吓到的时候,以及半夜醒来害怕黑暗可是身边空荡荡的时候……都很想。
我曾经哭着向老爹抱怨为什么我没有老妈,老爹反问我,“为什么你想要母亲呢?”
我没有说话,我找不到一个词语来形容对“母亲”的感觉。所以老爹最终下了判断,“你就是羡慕小菊儿的母亲护着她而已。”我想摇头,可是我不知道怎样反驳,从来没有过的伤心一层层把我淹没。我记得那天我哭得很厉害,哭到喘不上气来。直到老爹拿一块玉米糕堵住了我的嘴,然后哭累了的我一边吞玉米糕一边抽噎着接着哭,吃得满脸都是糕渣。
“小椹你和小菊儿不一样,”那是我记忆中老爹第一次叫我小椹,可是我忙着啃玉米糕,还得忙着哭,还得注意擦鼻涕,一心多用,实在没心思注意老爹的语气和表情。“你是我妲家的独苗,要赶紧长大才行啊。”
老爹揉揉我的脑袋,我百忙之中抽空看了他一眼,老爹的眼睛很亮,一点不像伤心的样子,我怔了怔,发现透明的泪水已经盈满了老爹的眼睛,我默默转身低头,舔着手上的糕渣,“玉米糕很好吃,老爹也很好,不要母亲了。”我说。
可想而知,我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能说出那句话来。毕竟我聪明嘛,适时地拍拍老爹的马屁有助于以后更好的生活是不是?虽然这是在过后我才找到的理由,但是相较于自欺欺人,我却更不喜欢低头。忘了说,我有时候是一个倔强到死的小屁孩。
可是,即使有这样的决心,我现在还是突然很伤心,莫名其妙地伤心。
“所以,你还是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了。”老爹的声音突然响起,把我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你真的想知道?”清河的声音,“我记得你一向看不起引灵人不是吗?”
“……”老爹只是叹了口气,没说话。
“我上个月到的永平,在那里发现了一条子流,伴生在一条小溪旁边。你知道什么是子流吧。”
“嗯,”老爹说。
“说来听听?”
“就是大量子聚集在一起,像河流一样,所以叫做子流。但是子流的流向和它依附的水流相反。”
“……”清河应该是吐出了一口烟,我问到了空气里的松针味道。“其实你也不是一无所知,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呢?”
“你还是赶紧说到底为了什么来永安的吧。”
“多少年纪了,还急成这样。我说,你女儿也挺大了,该让我带走了吧。”
“我之前已经说过了,我们妲家退出这个圈子,不论是什么事情,不要找到我这里来。”
“好吧好吧,我也懒得劝你,谁叫你是我姐夫,随你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