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的古老官道
踩着不变的步伐,我们再也等不到漫步幽幽古栈道的那一天……
留给人无数怀想的三峡古栈道,中国古代交通史上曾经的千古奇观,长江三峡最为深刻的人文景观,如今,默然沉睡于水底,归于彻底的沉寂,成为纯粹的历史,如同根本不曾来到过这个世界。它把无尽的追忆和想象留给我们……
拨动了五千年的生命之弦——长江,在那样一个历史时刻,突然改变了固有的旋律。曾经汹涌澎湃命运交响曲,奏成了宁静的安魂曲,仿佛是要慰藉那曾经辉煌的古老官道。
平静的江水隔开沉重的记忆,古栈道以亘古不变的动作匍匐在水底。那些曾经的幸福与苦难,那些头裹麻布的工匠用一根绳索把自己悬在崖壁间砸出的远古锤音,那些刀光剑影与声声不断的喊杀声,那些马铃声和高低起伏的山歌,只能永久地停留在“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诗句里。
三峡古栈道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在三峡大坝蓄水之前,当航船行驶在三峡峡谷之中,到处可见绝壁上的栈道。
在风箱峡“风箱”一侧的绝壁上,镌刻着八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天梯津隶”、“开辟奇功”。这八个大字所赞美的,正是被称为“三峡三谜”之一的古栈道。
栈道这种常见于险峻山区的道路形式,中国古已有之,而目前所知的最早记载是在战国时期。《战国策·秦策》中,秦昭王的丞相范雎称“栈道千里,通于蜀汉”,可知栈道在当时已经十分发达了,集中于山峦重叠、道路艰险的秦巴地区。相传秦国所修的金牛道,便是中国最早的栈道。
毫无疑问,是生存和发展的需要催生了古栈道的开凿。在三峡一带,山崇岭峻,滩险流急,交通历来极为艰难。自战国以来,直至晚清,蜀中先民们为解决高山峡谷中的交通问题,在极其艰苦的物质条件下,在绝壁之上凿孔架木、设栏盖棚,或者硬生生地在悬崖峭壁上凿出道路。峡区这类道路,主要有木栈道和凹槽式石栈道两种:木栈道是在石壁上凿孔,打进粗木桩,在露出的横木上再铺木板;凹槽式石栈道是在崖壁上凿出供人行走的“槽”。我们平常所说的三峡古栈道就是指这些石槽道。
从远处看,这些栈道隐隐约约如羊肠小道,大部分路段只有一米来宽,最宽处也不过两米左右,像是一根细细的腰带,高悬在离江面数十米的悬崖峭壁上。这些表面简陋的栈道,将几乎不可逾越的天堑变成了通途。
三峡古栈道全长五六十公里。瞿塘峡段从奉节县草堂河口东岸起,至巫山县大溪对岸的状元堆山,长约10公里;巫峡段从巫山县对岸起,至川鄂两省交界处的青莲溪止,长约30公里;其余则零星分布在西陵峡中。栈道包括道路、石桥、铁链、石栏等,高出江面数十米。资料记载,栈道凿成之后,路面较为宽阔,车来马往,纤夫可与轿工并肩而行,由于岩石的风化,栈道才变得窄起来。
在漫长的古代,长江是中国通行能力最强、规模最大的通道,从上游到下游及其支流,形成了一个极其庞大的水上交通网络。然而,三峡水路之险也闻名天下,每年至少有1000多人葬身江底。过去,每至洪水季节,川江便禁航,到清光绪14年(1888),三峡人身依绝壁一锤一凿,开凿这样一条神奇的道路,成为连接三峡的陆上要津。三峡的交通得到改善,商旅往来就要靠江边的这些栈道。昔日行船至此,纤夫们便上岸在栈道上拉纤,栈道上的纤夫石便成了一道奇特的景观。
三峡古栈道网规模惊人,工程之艰、地势之险、保存之完整和诸多未解之谜,也成为考古界的重要课题。这个规模宏大的栈道网,为古代这一地区在政治、军事、经济、文化交流等方面起到了重要作用。
20世纪80年代以后,由于沿江公路的修建和长江通航条件的极大改善,这些早已风化的古道大多被废弃。只有徒步旅行者踏遍长江上下、溯尽幸福与苦难的足迹,见证着历史长河中的古栈道。
这些石槽道是中国古代交通史上的奇观,而石槽道在三峡地区不仅最典型,且留存最多,在瞿塘峡内最长一段就有200多米。此外,这条道路所使用的很多工程手法,在今天的公路建设中还在大量使用。而这条道路开通的最大意义,一是沟通了巫山和奉节之间最直接的联系,二是给瞿塘峡创造了非常好的纤夫道,间接促进了水上航运的发展。
如今,峡中少见往日江水奔腾咆哮的情景,白帝城一带已形成浩瀚的“高峡平湖”。古栈道已经沉睡在波澜不兴的江水之下,若隐若现。
大宁河古栈道
“五岳归来不看山,宁河归来不看峡。”
大宁河上小三峡,风景绝佳,不亚于长江三峡。与长江三峡上的古栈道相比,同属三峡区域的大宁河古栈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三峡大坝蓄水之前,从巫山县逆大宁河而上,在有着“小三峡”美誉的峡谷西岸如刀削斧砍的绝壁上,距河面约15米处,一道呈水平排列、相距半米的方石孔,如珠链般伸向远方,这就是大宁河古栈道遗迹。说是遗迹,实际上仅存支撑栈道横木梁的栈道孔。这是一个个排列整齐、孔径20厘米见方、孔深30厘米左右、孔距130—200厘米的小方石孔,全在绝壁上凿成。这些孔眼上下交错成倒“品”字,上排两孔插木桩,铺木板,下孔插木柱斜撑木板,构成三角形支撑架,从而修筑成供人畜行走的“栈道”。如果把道面铺上,犹如一条悬道,挂在深谷壁上,人行其上,如行云中。而除宁厂以下的主河道外,北上的各条支流都有类似的栈道孔,东接湖北竹溪,北连陕西镇坪,西通城口县境,形成了达数千公里的古栈道网。
可以推测,这条规模宏大的栈道网,为古代这一地区在政治、军事、经济、文化交流等方面起过极其重要的作用。然而,规模如此之大的古栈道,系何人何时修建,翻查史书,却几乎没有任何记载,大宁河古栈道工程,成了千古之谜。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唐人杜牧这看似简单的两句诗,不知涵蕴着几多辛酸,也让后人对唐玄宗娇宠杨贵妃的奢靡生活嗟叹不已。可以想象,在这江面上、悬崖边,摇摇欲坠的栈道上,铁骑奔腾,天马行空,正是“宫中美人一破颜,警尘溅血流千载”。从三峡栈道上而来,新鲜荔枝一两天就可以送到长安了。
那时候,出入巴蜀的重要水路长江于三峡间奔流不息,在“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的奇难险阻中,往来木船只有靠纤夫奋力拉纤才能逆流而上。一代代的纤夫就这样一步一步脚踩栈道穿行在大小三峡的重重险滩之间,天长日久,纤夫们的滴滴汗水和层层脚印竟将栈道打磨光滑。回首往昔,谁能说,当年“天府之国”的富庶及江汉平原的繁盛与长江、与栈道没有关联?
身临其境于大宁河古栈道工程的人,看着栈道上那一排排残留的石孔,都会感到惊讶:在“一脉江急流,两岸猿哀鸣”的绝壁之上用青铜或铁器制成的刀斧,从坚硬的山岩中凿出那么多规整的深孔,无法想象古人开凿的艰辛和困难。
更令人惊讶的是大宁河沿岸绝壁上古栈道方形石孔的数量。据《巫溪县志》载:“南下段从宁厂起,沿大宁河右岸南下,至巫山龙门峡口,全程旧称270里,岩壁上现存架木石孔6800余个。”另据《巫山县志》载:“自龙门峡起沿大宁河西岸绝壁北上,均匀排列石方孔,一般距水面20米左右……至大宁盐厂共有6888个。”
大宁河栈道之所以有400公里这样的规模,应和秦汉时期大开巴蜀之道相关,中国古代只有秦汉时期大规模修建过栈道,而且大宁河30×30厘米的栈道孔是秦汉时期栈道孔的标准尺寸。
大宁河古栈道的用途是什么?这个问题是专家们争论已久的一个话题。
关于古栈道的来历,《巫山县志》记载:汉永丰7年(公元64),“尝引此泉于巫山,以铁牢盆盛之”。《大宁县志》记载为“石孔乃秦汉新凿,以用竹笕引盐泉到大昌熬制”。有民间传说这是诸葛亮伐魏的通道,宋太祖出师平蜀、薛刚反唐、张献忠入川都曾用过此道。
修建栈道的用途,或说战争,或说交通,或说引盐泉,凡此种种,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在种种争论里面,“盐运”之说始终占据上风。大宁河古栈道的起点宁厂镇(旧时称大宁场在)——一个千年盐业古镇,古栈道起点第一孔就在涌流不绝的天然盐泉——白鹿盐井附近。专家考证,以大宁盐场为源头的栈道,南段至巫山县的龙门峡口,栈道石孔位置的水平和间距排列十分整齐,石孔的形状和大小也非常统一,是当年用于输送盐卤的通道。
现今,小三峡的湍流也变成了水流平缓的湖面。那些承载古代文明的栈道,随风起云涌的历史,把无穷的秘密都隐藏在峡江深处。我们只能看着如古代将士们威武耸立的山峰,臆想“得得”的马蹄踏破两岸的沉寂……
“独钓中原一小城”——钓鱼城
钓鱼城何处,遥望一高原;
壮烈英雄气,千秋尚凛然。
——陈毅元帅
钓鱼城之战
如果说人类历史是一部气势恢弘的交响曲,那么,延续不断的征战则是曲中密集的鼓点。钓鱼城之战,无疑也是众多密集鼓点中较沉重的一击。
古称合州的合川,历来是重庆府的屏障,其治所钓鱼城与重庆同在嘉陵江畔。钓鱼城居中游,处于嘉陵江、渠江、涪江汇合处。重庆居下游,处于长江与嘉陵江汇合处。宋蒙(元)战争时期,成都失陷后,重庆为四川首府。余玠帅蜀,坐镇重庆指挥,采纳播州(今贵州遵义)人冉琎、冉璞兄弟“择险、任人、积粟、驻兵、徒城”的建议,在全川依山据险,筑城抗战,建立山城防御体系,以合州钓鱼城为中心,展开了一幕幕惊天地、泣鬼神的战斗。而合州钓鱼城独钓中原,则成了支撑南宋半壁江山的中流砥柱。
宋端平二年(1235),宋蒙战争全面爆发后,北兵不断入蜀侵扰,南宋四川制置使和地方将帅,先后四次在钓鱼城上筑城、扩城,抗御入侵。经过多次修筑,钓鱼城成了我国古代冷兵器时代筑城防御战争史上的丰碑,在36年的抗战中,固若金汤,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13世纪初,在蒙古立国之前,中国大地上是多元争霸的格局。
成吉思汗之子窝阔台继承蒙古国大汗位后,继续向外扩张。1235年窝阔台汗进行第二次西征的同时,又进攻南宋,宋蒙战争全面爆发。1236年,四川“54州俱陷破”、“夔峡之郡仅存四五”。
1259年,蒙古大汗蒙哥(元宪宗)亲率4万,号称10万主力部队,进攻四川,从陕西进军利州(广元),不到十个月就占领成都、川西北。合川钓鱼城,如拦路猛虎,阻挡着蒙哥顺长江而下。宋蒙(元)钓鱼城之战长达36年。
开庆元年,蒙哥由渠江鸡爪滩渡江,进驻钓鱼城东面的石子山,发起进攻。在这个特殊的战场,只能靠逼近墙体架云梯攀登进攻,驰骋草原沙漠的蒙古铁骑无用武之地。守将王坚、张珏带领军民团结一心,英勇奋战,誓死保卫钓鱼城。南宋火炮发达,是当时最先进的武器,加之射箭、火烧、茅刺、刀砍,尤其是运用各种机具抛石、擂石,像倾盆大雨,铺天盖地而下,蒙军死伤累累,云梯尽折。进攻数月未能越“雷池”一步。
时至夏天,暑热潮湿令蒙军水土不适,“军中大疫,方议班师”。有一种建议,“乘新集之锐,水陆东下”,新调来的精锐部队绕过钓鱼城,水陆并进东下,直扑南宋京城。但蒙哥认为蒙军所向披靡,己征服中亚、西亚、欧州四十余国家,各路征伐军队,节节大胜。堂堂大汗,岂能败在钓鱼城这弹丸之地。即重振军威,发起总攻。
为探钓鱼城内的虚实,蒙哥派人在龟山堡上筑台,建望楼。楼上接桅,欲观城内动态。城内王坚、张珏置炮于城上,并在城中大天池内打出鲜鱼两尾,又蒸面饼数百。蒙哥率军将督战于望楼下,当“缘桅者至其竿末,方欲举首,城内宋兵发炮击之,果将上桅人远掷,身殒百步之外”、“宪宗为炮风所震”。随即城上将鲜鱼面饼投掷城下,并谕以书曰:“尔北兵可烹鲜食饼,再守十年亦不可得也。”蒙哥伤痛并发,愤激至极,遗诏曰:“我之婴疾,为此城也。不讳之后,若克此城,当赭(音:者)城剖赤,而尽诛之。”随后死于军中。
蒙哥战死于钓鱼城后,为夺取汗位,蒙哥之弟忽必烈从武昌撤军护送蒙哥灵柩回归;弟塔察儿从长沙回师。弟旭烈兀正率大军进行蒙古建国以来的第三次西征,铁骑所到之处,势如破竹。古波斯人拉施特(1247—1318)主编的《史集》写道:埃及素丹忽秃思直认不讳,“旭烈兀汗率领大军从土兰急速地攻向伊朗、哈里发、算端、蔑力,无人能抵挡他。他征服了所有各国,进到大马士革,如不是由于他接到他兄长死讯,那密昔尔也就被一起征服了”。如若没有蒙哥钓鱼城下战死,说不定今天的世界版图(包括欧洲)将是另外一种版本。